家乡的河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17:02 编辑 <br /><br /> 　　童年，像一把用甜蜜的糖熬制成的小提琴。轻轻撩拨它，就会从指间闪耀出色彩明媚的优美韵律：在屋檐下叠着人梯掏鸟窝；呼朋引伴地牵着自己扎的风筝在柔软的麦田里飞奔，还不忘回头瞟一眼它有没有飞的比一堵墙高；吃饱了野草莓后静静地坐成一排，看轰隆隆的火车震撼着地皮从眼前呼啸疾驰，猜想它将要去哪个遥远的地方。每回想这些，都叫人忍不住对着这些画面感叹，留恋。就像一枚树叶轻轻地划过平坦如镜的湖面，总能激起层层清晰的涟漪。
　　记忆里最鲜活亮丽的，是夏天里家乡的那条河。
　　那条河紧紧缠绕过村子，像一根亮晶晶的宽布带子，由西向东绵延远去。夏天到了，她身上便散发出磁铁般的神奇魔力，吸引着我们这些小铁销身不由己地投进她温柔的怀抱。中午吃完饭，大人照例是要睡午觉的，我们则蹑手蹑脚溜出屋子，噼啪一阵小跑奔向小河。
　　还没有到河边，就能听见河里传来的喧嚣吵杂的快乐的呼叫和身体撞击水面时激溅的响亮水花声。于是我们更加急不可待边奔跑边脱衣服了。到河边，胡乱地将衣服鞋子散落在岸上，就一个猛子扎到河里。当身体骤然感受着由清凉的河水带来的轻微颤栗时，我们早已在离岸很远的地方吹着气摔落头上的水珠，鸭子般畅快的游向那一片热闹的儿童“天堂”。
　　如果说家乡的河是天堂，那靠近村子的这一段就是天堂里最温暖多情的臂弯了。这是怎样一个叫人迷恋的地方啊！蓝天白云下，在灼热的明亮阳光里，一群光溜溜的天真孩童在这湾清凌凌的水里肆意呐喊畅游。水花激溅的河面上，漂浮游曳着一片黑乎乎湿漉漉的快乐小脑袋。河滩上，铺满了灰白或青灰色的整齐的圆卵石。两岸，低垂着因为吸饱了河水而肥绿的要冒汁的柳树纸条。树下茂密的草丛中点缀着不知名的黄白小花。在这极有质感的像丝绸一样涌动着细小波浪的河水里，我们成了这里的精灵，忘记了整个世界，
　　我们比赛谁能潜下最深的水里抓一把沙子上来。把头埋进水里看谁憋气的时间最长，往往这时候就会有作弊者把头轻轻伸出水面，等对方实在憋不住了大张着嘴呼哧呼哧地猛抬头喘息时，他又会悄悄的把头压进水里，叫对手惊奇的目瞪口呆。而跟前的裁判也多是笑眯眯的不给戳破这小小的把戏。我们会爬上岸边矮山上一块高高的突兀出来的岩石上，模仿跳水运动员的方式翻着跟斗跳落水里。此时，我是多么的希望能像飘渺的神仙那样双脚踏在水面上不能下沉。但使人丧气的是我不但不能双脚先触水面，每次都是用脊背重重的砸下去。要是看到眼前好几个脑袋拥簇在一起，就会蜷缩手臂，用手掌猛烈的推击水面，激起白花花的水花射向他们。让他们睁不开眼睛，连嘴巴也不敢张开。此时必然会招来更加猛烈的反击。挑战者就只好慌忙转身败退游开了，或者弯身从水下逃走。
　　玩累了，我们就会把水泼洒在晒的滚烫冒烟的大青石板上，然后躺在上面一边休息，一边享受中午骄阳的暴晒。有时候还很兴致勃勃的拿根树枝逗弄岩石缝隙里的壁虎。那些身上背着花斑点的灰麻皮肤的小家伙就只好极不情愿的甩动尾巴往里面挤。
　　趁着歇息，要是有谁高呼：“偷桃子去。”我们就会一呼百应地赤裸着身体窜进岸边的桃园，瞄着没人，摘几个后鬼祟着脖子一声不响地跑出来后，再把红鲜鲜的果子扔进水里。于是水里就会激发起一片乱哄哄激烈的哄抢场面。大家都向着一个方向奋力扑腾过去，在几个桃子间推搡挤压。被压入水下面的再赶忙探出头，来不及抹去脸上的水花，迷迷糊糊间拍打着水面两手乱抓。抢到桃子的早已游开，坐在青石板上惬意地咀嚼起来。但多数偷窃时候，我们会被发现。此时我们就像是一群受惊的没毛猴子四散奔逃，纷纷跳进河里。这时，就总能听见桃园主人跺着脚焦急地在身后连吼带叫：“不要跑，不要跑，不要往河里去啊，那里水深。”
　　对于水深，我们是从来不惧怕的。在河里，我们能游的比鱼还快，能从水里高举出双手，踩着水轻易游到对岸，能让双脚高高地伸出来而不下沉，能让肚皮露出水面再
　　在上面放上几个小石头。
　　碰上大雨天，平日里柔顺清澈的河流就猛然爆烈地像一条翻腾咆哮的凶狠黄龙澎湃奔流。它冲毁岸边的农田，折断堤坝的树木，撕碎阻挡它的任何东西。黄浊的河水淹没了我们歇息的青石板，甚至会拍击到那个高高的跳水台。我们一直嬉戏的那湾河面，更是像烧开的水一样沸腾起来，绞动出深邃幽黑的漩涡。
　　这个时候我们是自然不敢下水游泳了。可这并没有干扰我们对这条河的好兴致。我们会提上水桶，挽起裤管，丢开大人的严肃警告去河边抓鱼。每次发洪水，总能从上游冲下无数两三寸长的小鱼——沾到好运气，没准还能碰到一只甲鱼呢，这可是我们那个时候最梦寐以求的期望。这样的日子，我们总是能趁这难得的机会捞上半桶鱼，回家央求母亲剖开洗干净用油炸了吃。
　　当时间随着这条河流一同流逝时，我也由一名瘦小顽童变成了在这个忙碌世界努力求生存的无数尘埃的一粒，几乎没有机会再叫家乡的清河濯洗我疲惫的身体。而那条河竟然也逐年干瘪萎缩，岸边砂砾松散的坍塌下去，失去了往日满盈盈的身躯和汹涌气势。裸露出的河床岩石纵横交错，面目狰狞。更有几处河段纤细的像羸弱的小溪，踩着河底已经显现的卵石就能过河，叫人触目惊心。
　　我一直担心她会随时断流。
　　可她就是没有断流。即使是在干旱流火的七月，她也努力挣扎着蜿蜒卧伏在深深陷落下去的河床里青褐色的石头下潺潺流淌，默默地顽强延续着不让自己的生命花朵凋谢。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没有哀怜自己命运的坎坷，没有祈求雨露的滋润，没有抱怨大千世界的多舛无常。
　　我想：多少年来，当我们沉醉于这条河时，她肯定也被心中神秘的信仰热切召唤着。所以才能承受干渴的泥沙根须吸食她瘦削的身体。冲绕开阻拦在眼前的沟壑灌木，找寻着属于自己的那一片海。
　　今天，当我被边缘在冷冰冰的繁华都市外围，辗转于巨大的，参差错落的钢筋水泥里的忧郁阴影里时，我不再害怕被拒绝。一个人孤独时，我会沏一杯清茶，细细品赏杯子里浸泡出来的缕缕芳香，相信快乐是属于大家的。面对着生命长河里意想不到的困难和挫折，我从不会畏缩避让。当我遭受到别人的冷落和白眼时，也不气馁妥协。飞翔的理想虽然断了翅膀，可总是在鼓舞着我蹒跚前行。只要生活里有百分之一的希望，我定会拼搏出百分之百的努力。
　　因为，我一直在告诫自己：像家乡的河一样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