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和近

远和近
罗立军

　　大概在十三岁之前，我去过最远的地方，是离县城仅有几公里的一个小镇。但在当时的我看来，那已经无异于一次长途旅行了。甚至因为时过境迁年代久远，我都忘了当时是通过什么交通工具到达旅途的目的地的。
　　这次出远门能得以成行，还是多亏了那个小镇里有一个亲戚。但是出于什么原因出门，是探亲还是受到了邀请，却也忘得一干二净了。
　　整件事现在想起来就像一棵树一样，被剥离了枝和叶，只剩下了主干。还有那对于远的深深篆刻在脑海里的记忆。
　　那是第一次，我对远的认识。
　　读书的时候，学过一篇课文，叫《在山的那一边》。当时对于我们这些生活在丘陵地区的孩子们来说，山其实已经不陌生了，因为它们就在我们身边。
　　我们总是成片成片地看见它们，千姿百态连绵不绝。如果你站得足够高，你会发现它们是那么的漫无边际和虚无缥缈。
　　所以当时的我们虽然小，却也知道，山的那一边，大部分时候还是山。
　　山的随处可见，使得它在我们的眼里就像身边的小伙伴一样亲切。那群满目滴翠的山们就像一个个大伙伴，我们在它们那里进行捉迷藏、摘野果、学打仗等等一切我们所能想到在山里能做的事情。
　　在那里我们认识了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动植物，尝遍了所有鲜嫩可口的野果，喝过清冽的山泉，我们追逐野兔捕捉野鸡，爬到高高的树上掏鸟蛋……那里有我们无忧无虑的童年和活泼热情的少年，那里是我们的另一个家，一个世外桃源。
　　这样的山是不会给我们遥远的感觉的，相反，它是近的，触手可及的，甚至它就是我们身体的一部分。
　　直到有一天，我从山那里看到了远。它是一种感觉，却有着具体的形态。那个具体的形态让我着迷。
　　那天我因为一个现在已经完全想不起来的原因，爬上了自家的屋顶，一个只有一层楼高的屋顶。那样的屋顶原本是无法越过眼前的高山，看向更远的地方的。
　　但是那天我却意外地发现，它正好面对着两座山的连接处，一个山坳。于是我站在那里，通过一个低低的山坳，看到了更远的地方。
　　那里也有一座山，一座我们从来没有去过的山。这证实了我们关于山的那一边还是山的想法，然而让我惊讶的是，那座山的山顶上出现了一间白色的房子，白色的房子中间似乎有一个小小的黑点。我想，那或许是窗。
　　我这么想着，同时使劲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白色的房子并没有消失，我看见的不是幻影。
　　当时的我只有十来岁，很瘦很小，那间白色的房子看起来还没有我的手掌大，却久久地吸引了我的目光。
　　我努力地想把它看得更清楚一些，却始终无法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因为它是那么远，远到我开始产生一种那是神仙住的地方的想法，并且这种想法开始逐渐被我自己自我真实化，我甚至幻想起来，那里会走出一位仙人，对我招手，带我去体验那种腾云驾雾、天上一日地下一年的生活。很快我就沉浸在这种神秘而兴奋的想法之中了。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有了想要走出去的念头，因为远方是那么神秘，那么令人着迷。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迈开了成长的第一步，并一步一步地向着未知走去。
　　那是我对于远的另一次体验，充满了迷醉。它已经不单单是一种纯粹的远了，还掺杂了一种近，一种能把人吸引过去的近。我知道，那是一种欲望。
　　后来，我开始渐渐分不清远和近之间明确的界限了。
　　读大学的时候，我认识了一个人。有一天我们一起去自习，并且坐在一起。中途，我抬起头来看她，看了很长时间，觉得她就在我身边，却又离我很远。年轻的她就那么真切地坐在我面前，却让我有种永远也无法抓住的失落感，我想，她是不属于我的。
　　后来我先毕业，回了家乡。再后来，她也毕业了，去了更远的地方。我们离得更远了，偶尔打个电话，说不到几句便无话可说了，最后总是匆匆地挂断。这一次，我们是真的远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工作了以后，常常觉得世界离自己很近却又很远。
　　看同事们谈笑风生时，明明就在眼前，却又会觉得像在电视机前，看某一个热闹的镜头。打电话，聊ＱＱ，时常说不上几句就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了。身边的人上班时总聚在一起，下班后却各忙各的，不爱到处凑热闹了。在网络上遇见以前的同学，大部分都是来告知要结婚了，某年某月某日在某某地方摆酒席，一定要来等等……
　　突然就觉得我们正在飞快地跑向未知的陌生的生活，同时一堆一堆地把过去扔掉，扔得一次比一次远。
　　远到不知道要经过多长的时间，才会重新回到我们身边。
[ 本帖最后由 慕容空空 于 2011-4-10 16:39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