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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水童年(修改稿)

2020-09-17叙事散文朱竹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17:38 编辑

山水童年(修改稿)朱 竹在中国水利史上,有两个典范工程,一个是四川的都江堰,另一个则是发源于京西南流向河北大平原的北泉河南泉河。作者出生的村庄就坐落在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17:38 编辑 <br /><br />山水童年(修改稿)
朱 竹
在中国水利史上,有两个典范工程,一个是四川的都江堰,另一个则是发源于京西南流向河北大平原的北泉河南泉河。作者出生的村庄就坐落在后一工程之中,是灌溉系统中一个不大不小的枢纽之地。笔者几近耳顺之年到了都江堰,才明白自己故乡水利工程就规模而言,无法与都江堰相比,但就创造的智慧与技艺而言却有过之而无不及。都江堰是出自李冰父子之手,而南泉河北泉河是出自谁之手,至今不得而知。
先说说北泉河。它起源于太行山西麓一个叫西甘池(顾名思义其水质甘冽)的小山村,下行北甘池,东甘池(笔者姥姥家),于东甘池出口陡然落差几十米处,建有一座高大闸门。闸门上端水深数丈,闸门下方水不盈尺。在上端畅游,十分惬意。在下端浅流中滚卷水草团,滚上来一条条各种颜色的鱼儿,美不胜收。笔者曾有文记叙此种生活童趣。行十余华里,即来到大平原的边缘长沟镇(笔者曾两度在镇完小学习)。都江堰的宝瓶口,把岷江水一分为二,分出的支流去灌溉成都大平原。长沟镇是北泉河的宝瓶口,与岷江不同的是,无论主流还是分出去的支流,都去灌溉沃野良田。不过那沃野良田绝大部分都属于河北大平原。
再说那南泉河,同样起源于太行山西麓一个叫水头的小山村(离北泉河的源头北甘池相距30余华里),飞流而下,蜿蜒跌宕四十余华里,即行至大平原的边缘,一个北良的地方。北良是南泉河的宝瓶口。主流由西向东而去。支流则向正南而走。同北泉河一样,无论主流还是分出去的支流,都是去灌溉大地家园的良田。

先说说那南行的支流,甩下北良,转向东南即穿越东良(笔者的家园)。刚刚要走出东良村口,尚未走出 ,又出现一个宝瓶口,引一条支流朝正东窜去,那里有水田百亩等待它去细细地京润。而主流走向正南,但不足一百米,则被一石坝相揽。石坝上有大小两个宝瓶口,大者宽一米左右,小者半米有余,我的童年经常在上面跑来蹦去。两者各自吐花泻玉(童年的夏天每每与伙伴游戏其间),之间有一不高的泥堰相隔,彼此互不干扰。经常是大口用闸板把水流挡住,小口放开,小口流至一百米,又被一新石坝闸门截住,其目的是灌溉小口一侧的数百米长的良田;当大小两个瓶口都被挡住,则是要灌溉另一侧的万顷碧野。
当两岸田地的秧苗都吃饱喝足,那就要开闸放水。闸板是一大块正方形分成数小块长方形,这样下闸板时省力,启闸板时也简而易行——就是闸口最底下那块闸板,只要两手按住石坝,身体后仰,脚用力一踹,那闸板一倒就会因水的浮力飘上水面,顺手把它抓住也就大功告成。这个发明创作,是始与何人,出自何人之手,是无案可稽的。大小水流继续并肩前行。小闸口尽管流去,安然无恙。而大闸口流水行不过500米处又出现一宝瓶口,再度把流水一分为二。不过那已经不是故乡东良的宝瓶口,而是跨出北京市地域,进入河北之地。而从地形地势看,我东良故地确实应当属于河北那片良田数十万顷的一马平川。南泉河(还有北泉河)都是到了那一马平川上大有作为的。我的故乡人都是与那一马平川上的故乡人你来我往的。特别是与一水相依的冯村过从更是甚密,村中有不少媳妇就是冯村人,冯村也有不少媳妇是东良人。记得,有一日母亲让我兄弟二人到冯村集市去卖南瓜,并应允我们从卖得的钱中,各自可以买个大烧饼吃。南瓜装满一小车,刚刚推出村口,我们就把那一个个大南瓜放至河水之中,任其飘摇到三里之外的冯村集市中!万万没想到的是,瓜上的白霜飘没了,也就没人买了,瓜卖不出去,香甜的大火烧也就不能到口,托着下巴,坐在小河边,望着呜咽的河水,不禁有几分黯然神伤——这一幕被邻里一家亲戚看到,问清缘由,即刻把我们拽到他的家里,让我们饱餐了一顿——当我们兄弟二人顶着歪斜的日头无精打采地走了回来,母亲已经是站在村口翘望多时了!
回过头来,再叙写那北良宝瓶口的主流。那主流从西而来,向东而行,甩下北良,正要到那一望无际的大平原一试手脚,却被一石坝截住,那石坝也是我东良人所为也。那石坝上只有一个闸口,宽一米半左右——回想我那水乡浪花上的童年,每次窜过大闸口时,不卯足了劲无论如何是蹦不过去的。闸口下方是一个巨大的水塘,深三四米,没有浪里白条阮小七的本事,是休想在里边捉迷藏的——一个人捉,四五人藏,无论是捉者还是藏者,都要大张其口,大吸一口空气,身体蜷缩,两脚猛蹬河底,两手用力往后拨,两脚伸直高频率摆动,急速往前窜行,如此这般地潜泳(扎猛子),短者三四米,长者一二十米。有时则要连续地潜游两三次,有时潜在原地,一动不动,守株待兔,斗智斗勇。直到把对方的某一个人捉住。被捉者再去捉,其他人再去藏。——紧告着石闸于河的右岸,方向正南还有一个宝瓶口,其流水(此时石坝上宝瓶口被闸板闸住)被两行高大的泥堰(故乡人称作埂)呵护住,摇曳多姿,玲珑剔透,边走边唱,行程数千米——随着清流不断地向两边拓展而去,一方方一格格明镜般的水田就会呈现在眼前,它们在阳光下百般明媚尽情潋滟。此时此刻,远山的白云就会飘来,白色的水鸟就会飞至,碧绿的秧苗也就会撒开,一幅水墨画也就会氤氲天成。
村里村外长满榆树槐树杨树柳树,枝干连着枝干,遮天蔽日。从远处看,你是看不到一屋一瓦的,是一团绿油油森林。树木多鸟儿就多,记忆最深的是黄鹂与黎明鸟。黄鹂最喜欢吃桑葚,我家屋后就有一棵高大的桑树,经常是黄鹂在上面吃,我就在下面吃。因为黄鹂总是要枝头上蹦来蹦去,振颤下来的果实都是熟透了的紫红色的最为香甜的果实。我曾经说故乡鸟儿的宛转是三种宛转,悠扬是三种悠扬,那不是我子虚乌有的想象,而是回到阔别六十余年的故乡,长时间坐在树林中聆听黄鹂鸣唱渐渐明晰出来的。黎明鸟羽毛是黑色的,眼睛是黑色的,喙也是黑色的,只有爪是浅灰的;大小如黄鹂,但比黄鹂细而瘦,流线型的躯体,再加上长长的尾巴,使它灵活地弯转迅捷地飞翔,能在空中轻而易举地扑捉蜻蜓。这种鸟儿最恨的是顽童,因为顽童上树竟去掏它的鸟蛋。记得有一次我跟随母亲在河边地里摘棉花,有两只黎明鸟儿从空中轮番向我俯冲,用它的铁翅膀扇我的头顶。它不俯冲母亲,因为母亲是大人,大人与儿童,鸟儿分得清;然而我不会爬树不会去掏它的鸟蛋,有掏鸟蛋的顽童,有不掏鸟蛋的儿童,这一点那鸟儿是分不清的。所以,我向站在不远处的母亲指控那鸟儿,母亲莞尔一笑了之,因为无论那鸟儿怎样俯冲扇打,都不会伤及我一根皮毛!这种鸟儿每日蒙蒙亮,它就“大爪厥大爪厥”地叫个不停,整个村庄都沉浸在黎明的叫声里,直到地平线上的鱼肚白万紫千红。因此,乡人称之为“黎家”,“黎明之家”是也。而如今再也听不到那种令人心醉的叫声了,因为它作为一种物种已经消失殆尽。
数十年后我去看望跟随着女儿移居至京城之北昌平沙河镇老牛湾的老母亲,闲来无事到村外大沙河漫步,望着浑浊变黑的黑水,眼前却突然一亮,一只黎明鸟栖息在一棵小树上!不鸣不叫,羽毛还是黑色的,但不见了那双铁翅膀,有气无力地翩翩,显得异常温顺,也是最后的无奈与悲哀,因为它的同类已经消亡,它,作为最后一只也即将从地球上消失!片刻之后那鸟就飞走了,望着空荡荡天空,再也不见其踪影。可惜那个时代还不曾有照相的手机,否则我会把它拍下来!后来,我的足迹遍及东北华中西南东南以及海南,都不曾再遇到这种鸟!是什么使这种富有灵性的鸟绝迹于人间呢?我想起那片“浑浊变黑”的河水,它该是元凶吧!它来自极端自私的人类,来自人类自身在追求物质进程中对大自然肆意地践踏与破坏!
还有一种鸟叫翠鸟。它们生活在水乡的河流之中,它们的巢就建造在两岸的河坡上,它们的羽毛是翠绿色的,整天飞翔在河流之中,快速如闪电。就在急速飞翔中,能观察到水中的鱼儿,并做出俯冲,随即再钻出水面,把羽毛上的珍珠迅速抖落下去,而那细长的喙衔住一条银色鱼儿,在阳光下闪映,每当想起那场景就会让你眼花缭乱。记得,那是夏天的一日,几个脱得精光赤条条的小伙伴,仰躺在水面上,顺着水流往下飘,有个不雅的俗语叫“飘死孩子”。原来水乡的孩子都是仰泳的高手。后来,我在外地娶妻有子,其后妻又自尽身亡,不得不把子遣送回故里,由老母亲照管抚养。或许是父行子效吧,几岁的儿子也躺在水皮上往下飘,三飘两飘就飘下去上不来了,喝了个大肚螆蛄,差点成了真正的死孩子。忽地,一道绿光飞逝而去,是一只翠鸟;我们不给予理会,仰望着蓝天白云,继续往下飘,不料那翠鸟又飞了回来,仍然是一道绿光飞掠而过。原来我们一飘,就把那鱼儿飘得不安分起来,不安分的鱼儿就必然引来翠鸟。
我的童年有许多翠鸟
清澈的叫声至今耳边萦绕
每每临近河谷痴心张望
那道闪去的绿光却再也看不到
最让鱼儿惊恐不安的是鱼鹰。我们东良(包括北良与南良)不养鱼鹰,养者皆是大平原上的村庄人家。养者肩上有一根超长的大竹竿,竿的两端栖息着三五之鱼鹰,走起路来一颤一颤的,那鱼鹰两爪抓住竹竿不时地伸展双翅也随之一颤一颤的,十分有趣。待等把那鱼鹰放在河边,再敲打一两下竹竿,那鱼鹰就会扑棱棱窜到河水中,只见那鱼儿挺直身子在那里飞,那鱼鹰深长脖颈尾随其后在那里追,煞是好玩。如果某一只鱼鹰逮住一条大鱼,放鱼鹰者就会把长长的竹竿伸过去,竿头有一网兜,鱼鹰就会把大鱼放进网兜里;如果某鱼鹰叼住一条更大的鱼,它就会发出求助的叫声,其它几只鱼鹰就会围拢过去,齐心协力把那更大的鱼,抬进网兜里。如果鱼鹰逮住的全是一条条小鱼(其实也不是真实含义上的“小”),那就一条条吞下去。不过鱼鹰是吞不到肚子里面去的,因为每一个鱼鹰入水之前,长长的脖颈下方系住一根细草绳。待等那巨型的脖袋装满以后,它们的主人再把它们请到岸上来,撑开它们的喙把那些鱼儿倒出来。最后,主人要论功行赏,奖掖那酣战几个时辰的鱼鹰,给这只一条给那只一条,最卖力的抓到大鱼的,要多给几条。此时此刻,我们看见一脸倦容的放鹰者,蹲了下去,坐在夕阳中,拿出旱烟包,打起火镰,顺手也扔给我们这些跟着走跟着看跟着忙活的小屁孩每人几条。我们面面相觑,乐不可支,似乎我们也是他的鱼鹰!暮色降临,我们已经远离家园,必须即刻返归故里,向放鱼鹰者和他的鱼鹰挥手,放鹰者举起烟锅,鱼鹰则煽动两翼大叫……回头望去,他依旧蹲坐在晚照里,又重新装起一锅旱烟,打起了火镰,天空也就有了一串星!
南泉河以及北泉河,犹如人体的动脉,走进大平原,越分越细,越分越小,犹如人体的毛细血管。为了灌溉大平原全然消亡了自己。到了初夏开始插秧,农田需要大量用水,随着雨季的来临,水量越发地丰沛;有时大雨倾盆山洪暴发,那毛细血管所通到的秧田,此时又会变成消解洪水的汪洋,不会给人们带来灾害。到了秋后,金灿灿稻谷成熟,不需要用水,那就关闭所有通向农田的支流,让那主流成为名副其实的主流,再无牵挂纵情尽意地奔腾而歌泻玉而去——扑向碾坊的大水轮,让那巨大的石碾飞转,为稻谷脱皮,成为白花花大米。
就在南泉河与北泉河之上,就在两河流域大平原之上,就在水流弯来拐去的地方,就在水流有落差的地方,都会有大水轮在歌唱。那是一座座碾米房,秋后打上来的稻谷都要在碾米房碾成大米。大水轮从何年何月何日开始歌唱,是什么人让它日夜旋转有歌可唱?作为吃白花花大米长大长高的故乡人,不得而知;作为一个诗人作家学者吟咏故乡的年寿八十的老者,依旧 不得而知!惭愧与内疚让我汗颜,无地自容!
如今大水轮已经不复存在,水田已经不复存在,南泉河(被人为地并入北泉河,使东南西北甘池湖光山色成为乡村中的5A级风景区)已经干涸。古稀之年回到阔别已久的故乡,流连忘返于童年所玩耍的地方,不禁有许多难以书怀的伤感与惆怅。
想当年 河滩卵石也是个顽童
抬手飞脚 一身中国功夫 向阳光 树 白云 山岩
彰显自己的新衣 一身绿绸缎
如今故乡的河流已经一贫如洗
裸露的卵石 犹如一脸老年斑 眼巴巴张望天空
荒凉 迷惘 像我一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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