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六月，麦子熟了

　　六月的风似乎就是专门为田里的麦子吹的，干辣辣的热风夹带着阳光高涨的热情，金黄的麦子一眼望不到边，一排一排的麦浪随风前后摇摆，让人很容易的就会联想起大海，如果说这样的“海”和大海一样壮观的话，那么大海可能会欠缺一种人性的情感在里面。农人的辛勤，农人的汗水，还有农人对生活最真诚的渴望都在眼前的这片“海”里珍藏。 　　我和姐姐都是由祖母一手带大的，白天祖母哄我们玩，晚上再把我们送回家，而每当麦子成熟的时候，我和姐姐晚上也要和祖母一起睡，因为每天凌晨二三点钟父亲和母亲就会去地里割麦子，所以也就没有时间照看我们。我小时候睡觉总喜欢摸着母亲的乳房才能睡着，摸着母亲滑嫩的乳房就有了依靠，我可以安静的睡到天亮，但祖母的乳房却又干又瘪，我说什么也不干，每天晚上哭着找娘，而且一哭就是一两个小时，当我哭累了，也就睡着了，这时祖母才能睡下。但我当时似乎就是专门不省心不听话的孩子，我睡不过一个小时就会醒过来，然后再接着哭，如此不知反复多少次，直到天光放亮我才累得真正睡去。祖母就这样一夜一夜的被我折腾的睡不好，而白天她还要带着叔叔家的两个弟弟，还要送姐姐去上学，还要做饭，还要给正在地里收麦子的儿子媳妇们送水，整个麦收期间，祖母没有一丝的闲空。 　　那时候割麦子都是用镰刀一镰一镰的割，不像现在有联合收割机，人根本就不用动一下麦穗就可以把麦粒收到自家的囤里。麦子收到家里之后，首先要把麦头铡下来，然后铺在场里套上牲口一圈一圈的轧，让麦粒和外层的壳完全脱离开才可以让牲口停下来。轧完的麦子总会有一些麦粒轧不干净，祖母便会把这些轧不干净的麦穗收起来装在麻袋里，让祖父用手推车推到家里，然后像洗衣服那样在搓板上来回的搓着麦穗。小时候每当看到祖母搓麦穗的时候就显得格外的兴奋，其实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而兴奋，可能是以往见大人洗衣服总是在水里洗，而搓麦穗虽然也是在大盆里搓，但却不放水的缘故。每次祖母搓完麦穗之后两只手又红又肿，胳膊上起满红色的小疙瘩，其实祖母是对麦皮过敏，那些小红疙瘩更是其痒无比，但从来没听她说过一句胳膊痒的话。 　　麦子从麦田里收到各自的家里之后，整片麦田都是齐刷刷的麦茬，人们都忙着在场里打麦子，晒麦子，所以麦田里有几天是没有人去的，人们还倒不出空来浇水种玉米。会过日子的老人便会瞅准这个机会去捡麦穗，因为老人一般干不动在麦场里打麦子的重活，所以便会趁早起的时候去地里捡麦穗。每天一大早，哭闹一夜的我开始睡觉，这时候祖母便会提上篮子去麦田里捡一会儿麦穗，祖母不敢捡太长的时间，怕我醒了之后没人照顾，每次都是估摸着我快要醒的时候，提前往回赶。每天早上，祖母大概可以捡上一提篮的麦穗，她把这些麦穗都堆在小院子的角上攒着，然后等打麦场里的麦子打完之后，她便和祖父一起套上小毛驴拉上辊子把这些麦穗轧出来。其实祖母和祖父自己不种地已有多年，但他们不愿意什么都依靠儿女，即便是儿女给他们的粮食和钱足够他们消费。祖母把这些捡来的麦穗单独存放着用来和串乡的小贩换挂面，儿女们不知对他们讲过多少遍，家里的麦子多的是，不用他们这么辛苦，祖母还是依旧每年都去捡麦穗。换来挂面后，祖父和祖母自己吃不完还送给儿女们吃，祖母总是说趁自己现在还能动弹多做点事不冤。 　　麦子一年一年的黄，祖母也就一年一年的捡着麦穗，她不太怎么喜欢说话，她甚至从来都不会骂一句人，她从来不在背后议论别人什么，无论是人家的好还是人家的坏，她从来都不会多讲一句。世界上婆媳关系也许是最难相处的，可祖母和几个儿媳妇处的关系都出奇的好，从来没红过一次脸，甚至连一句不中耳的话互相之间都没有说过。祖母的身体一向很好，每天进进出出的忙个不停，她似乎从来都没得过什么样的病，就连小小的感冒也不曾得过。村子里所有的老人都羡慕她有一个好身体，所有的媳妇们都期望自己也能有这样一个既不招人厌又能帮着干活照看孩子的婆婆。俗话说的好：人吃五谷杂粮，食人间烟火，哪有不生病的理儿。祖母也生病了，就在田里的玉米苗刚露头的时候，她的肚子里长了一个瘤，而且是一个极特殊的瘤，那个瘤足有一只碗那么大，可能是由于当时的医疗卫生条件有限，医生搞不清楚是良性瘤还是恶性瘤，最后祖母的病被耽搁了起来。秋后的麦子钻出了嫩黄的细芽，祖母却去世了，母亲和婶婶哭得死去活来，一连挺过去好几回，如果不是亲眼看见，谁会相信这是儿媳妇在哭婆婆呢？ 　　料理完祖母的后事，二奶奶才含着泪告诉父亲他们，原来祖母肚子里的瘤已经长了很多年，只是她不肯说，怕给孩子们添麻烦，就这样忍着。二奶奶还说祖母的瘤可以用手摸的着，有时候还会在肚子里滚来滚去。 　　我在写文字的时候，一直习惯把奶奶称为祖母，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也许在心中总有一种感觉，总感觉祖母是那样的伟大，那样的让我难以忘记，我一直都认定祖母不单单是奶奶，就如同母亲不仅仅是妈妈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