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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母亲和她的女儿们

2021-12-23叙事散文川媚
母亲是时光的开篇。在我平生积攒起来这十多万的文字中,没有一行描写过我的母亲。不是因为爱或者恨,是因为我从来没有看透过母亲。也许佛洛伊德的伦理之爱,能给我发现我们三个女儿与母亲的关系,支一个有力的证据。但实际上除了人性之外,还有社会这样一个强……
  母亲是时光的开篇。在我平生积攒起来这十多万的文字中,没有一行描写过我的母亲。不是因为爱或者恨,是因为我从来没有看透过母亲。   也许佛洛伊德的伦理之爱,能给我发现我们三个女儿与母亲的关系,支一个有力的证据。但实际上除了人性之外,还有社会这样一个强大的外因在。这是佛洛伊德学说无法兼顾的。我觉得我们从小就在试图离开母亲。而这也许正是母亲所愿,她鼓动我们“跳龙门,脱农壳”。这样的理想,使她为三个女儿和一个幺儿,付出了更多的教诲和操劳。本来可以吆喝儿女做的割草喂猪的事情,她一个人全包了。夏日假期的早上天刚亮,她就叫醒孩子们沿田边走着读书。   母亲极为乐观,作为赤脚医生,可称专业人士了,并且能说会道。今天我好像看清了一个事实:我对母亲的反叛从个性上讲,是不爱说话,一个内向的人,几乎可以说是个沉默者,非常接近于父亲,但实际上我也许非常嫉妒母亲的口才和聪慧,所以我现在到底选择了用笔来随心所欲地表达,并且我的口头表达能力也毫不逊色于她。只是我仍然喜欢沉默,带着些急躁。   母亲的乐观,来自哪里呢?父母的家族里都没有什么官员。我的记忆里也没有爷爷、姥爷的形象。可是母亲爱唱歌,声音很好,微笑也好。我记得一张自己小时候的相片,母亲穿着白底子的确良衣服,四十岁的魅力微笑充满了我的心。我觉得自己永远不会有母亲那种漂亮。好像没有一点人生的重负,好像非常地满足。   虽然我是上过大学的,模样也并不丑陋,可在年轻的母亲和青春的姐姐们面前,我就不曾觉得自己漂亮过。我常常把玩姐姐们的艺术照,觉得自己就像个灰姑娘,或者修女,那样孤僻,沉浸于内心的幻想,就像一个半截长在土里的苍白的萝卜。她们的歌,她们的笑,她们的爱情,都像电影一样,我是一个旁观者。我有幸做过这样的旁观者,以致我自己在人生道路上的颠踣,也被我当戏一样旁观了。我觉得我很少感觉痛苦,虽然内心矛盾,情绪激烈,但实际上是极其冷漠地看待人生的过程的,好像自己是不真实的存在。这种忘我的本事,使我深刻却缺乏行动的热情。我很多时候自然被同学朋友叫做叶公。   姐姐们的恋爱,从高中校园出发。应当有我无法想象的浪漫情节,只是我没有一点记忆。但是她们从事的职业确实有浪漫因素,演川戏。她们的美对于我,有点巯离的戏剧性。我常常端详大姐的一张英气十足的头簪钗钏的美目凝兮的剧照,还有二姐穿一件时尚的马蹄袖的连衣裙的相片。我九二年大学毕业后的工资只有一百多块钱,大姐的收入就是我的至少三倍。她们的衣服很时髦,作为公众人物,正如茨威格所说,“知道美在世上具有强大的威力”。但在我的耳闻目睹中,我知道作为艺人的她们,不是靠天赐的美或者权势来挣钱的,她们的光荣在于艺术情操。经常有一些她们的同事——同一剧团的朋友到我家里住。我放学回去有时会见到他们中的一些人,有的是姐姐们的徒弟。他们如何练功,我也能看到。大姐说绕口令听得我目瞪口呆,她的川戏角色感强,什么人她都能演得传神,我尤其欣赏她那副柔美小旦的唱腔。二姐同样有很高的天分,但她没有达到大姐的表演境界。我行我素的刚烈的二姐,常让我想到《红楼梦》里的尤二姐。与母亲属相相同的二姐有蛇一般的腰身,却是一副独断独行的男子气魄,她是最有悲剧性格的女人,这种悲剧性因为生活和情感的动荡,而来得更早一些。她赌气似的婚姻,成了她的独角戏,最后以离婚远嫁而终结。她的个性美已经湮没在黄土高坡的风沙岁月之中,她不知道我是唯一欣赏她的个性的姊妹。姐姐们早不唱戏了,大姐在南方的城市做一个外乡的劳动者,二姐在北方的农村从事学校教育和稼穑。只有我,像一地麦子,在家乡的土地上,年年播种,发出霜露的光芒,闪耀在母亲视线所及的地方。我忽然感觉到,母亲其实对我一直是很满意的,尽管我像一株没有宽大水袖的孤零零的高粱。   我十四五岁就穿大姐的高跟凉鞋,在上下学的马路上飞快地奔跑。这不是因为母亲或者我的虚荣,而是因为大姐的慷慨和我的乖觉。我不会在家里为自己争取任何像样的打扮,从头顶到脚底。成长已经让我苦恼不已了,打扮更让我感到羞耻。我三十六岁这一年才首次把头发留到了背心,发现一点也不像母亲说的那样难看。大约母亲是用心良苦地不让我把心思用在自己身上,即使我的嗓音条件、音乐天分并不比姐姐们逊色,母亲也隐忍着不让我发现自己的艺术才能。我是何等地专注于自己的内心生活,以致我从没艳羡过两个姐姐的长发。爱在别处,我总是漫不经心、恍惚动荡地面对时光。我躲在姐姐们的时装里面,肤色白得反光,好像在伪装一个城市女孩。但我在小城重点高中校园里自觉天成的高度紧张的生活节奏和玩命学习的积极态度,令男同学也感到心虚。学习上的自信让我不在乎自己暂时的非城市人的身份。   时光改写了很多事。我的六旬高龄的母亲已经有些老态了,听电话就有点答非所问,有唠叼的意味。但是好像唯有到她那里才能寻求宽恕,所以我常常要打电话给她,要她多关照父亲。两个姐姐都有一儿一女了,大姐的小儿子上了大学,二姐的一双儿女还小!我唯一的儿子就更小了。大姐二姐难得回家一次,但母亲说起来却不带着哀戚,总是乐观的调子:他们明年就更好过了,以后就更好了……   本来我一开篇就想说一句,无奈却落到了最后:母亲爱美,赶集时总把一头短发梳得十分光滑,还抹上喷香的发油……写完这句话我又是一惊:母亲如今的头发,该是什么样子呢?
                     (200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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