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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原创] 是谁染白了他的黑发

2021-12-23抒情散文隐雨
克海的头发又白了,白银一样铺在头上,远远看见就知道是克海走过来了。村里人见了他就开玩笑说,克海呀,什么时候去染染你的头发,你看又全白了。克海开始不说,停顿一会说,染什么,白了好呀,都要死的人了染它干什么。村里人笑着附和道是是是,白了就白了,……
  克海的头发又白了,白银一样铺在头上,远远看见就知道是克海走过来了。村里人见了他就开玩笑说,克海呀,什么时候去染染你的头发,你看又全白了。克海开始不说,停顿一会说,染什么,白了好呀,都要死的人了染它干什么。村里人笑着附和道是是是,白了就白了,染了还是要白的,染了还浪费钱。背着手,克海走远了,留给我们微微驼背的背影。克海老了,老得真快,好象一转眼老去的。   前几年,克海想去外面打工。看到村里人一个个背着行李外出,回来时口袋一个个鼓鼓的,脸上个个都开了花,有的没几年就盖起了一栋三层楼房。克海眼红了。克海是个很容易眼红的人,村里人都这样说过。克海现在还住在他父亲留给他的砖瓦房里,里面潮湿得很,墙壁也破落得不成样子,克海也想像那些人一样盖栋三层楼房,住在宽敞的房子里那多神气呀。这或许是克海一辈子的梦想,我想。可眼下要实现这样的愿望不是容易的,天天在土地里刨生活,哪刨来那么多钱呀,最多把肚子填饱了剩余点喝酒抽烟钱了。克海看着村前那几亩贫瘠的土地,再回头看看那栋破旧的一阵风吹来感觉在摇晃的房子,心里一阵阵泛酸,他的心在痛。眼泪一点点上升,上浮,最后停留在眼眶里。他想让眼泪掉下来,可最后没掉。他闭上眼睛,一滴眼泪溢了出来,挂在眼角,打湿了睫毛,睁开眼睛,那滴泪又回到眼眶里去了。此时的克海内心很复杂,是继续呆在村庄里还是到外面看看,像村里那些年轻人那样,去试试运气。如果像身边那些老人一样一辈子呆在这里,天天对着那几栋散落在山脚的房子和那几块不怎么平整但很贫瘠的土地,是没一点出息和希望的,那栋三层的平房只能成为泡影,只能是一辈子的遗恨。去外面,可自己的年龄不小了,眨眼快六十的人了,人家会要吗?他没什么技术,在土地里还能弄两手,能把土地弄得平整平整,而且有个四口之家在这里等着他去维持。他走了,那栋摇晃的房子说不定哪天就倒了呢。前几天看到村里有栋有五十年历史的房子在大风大雨中倒了,轰得一声就倒了,他的心咯噔一跳,想什么时候我的房子也要倒了呢。这些矛盾像虫子一样咬着他的心。   要成功,总要失去一些东西的,即使是最珍贵的东西。曾经在一本书上他看过这样一句。以前的他可喜欢读书呢,可是村里第一个被推荐的大学生,要不是在学校犯了男女关系,说不定他过着滋润的日子,像那些老同学一样在重要的岗位上担任职务,有车子接送,吃香的喝辣的。别想了别想了,这些都成为往事了,提它干什么,那不是让自己伤心吗。克海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道。他狠下心来,去,去,过几天就去。下这个决定,克海的心是硬的,比铁比钢还硬。克海想,这可是我这生做出的最大也最难的决定呀。   这个消息一传出,村里人议论纷纷,说你这么大个人了还像小孩一样,真是太天真了。外面是那么好混的吗,那是年轻人的天下,你老了,走不动了,脑子也转不来了,你去了说不定哪天就成了街上的乞丐呢。有的还说,你去了老婆孩子怎么办,让他们喝西北风呀,还有你的土地怎么办,送别人种吗,那吃什么?这些问题克海早就考虑好了,没考虑好他就不会做那么大的决定。去,一定要去外面看看,说不定哪天我就成为了百万富翁呢。克海想。   去之前,一个早上在镜子前,克海看到自己那头雪白的头发。头发是那么的鲜艳刺眼,人家一看就知道你的年龄不小了。现在的厂子一般要二三十岁的小伙子,最多也就四十多岁,我去了那不是明摆着人家不要吗?克海想我应该要去把头发染染。现在镇上有几家理发点,可以把白的头发染成黑的,还能染成红的蓝的,想染什么颜色都成。真是太好了太神奇了。   第二天赶集,买好日常用品,克海提着一大袋东西走进一家理发店。理发师傅问他是否要刮胡子。克海想我就不能染发吗?难道只有那些毛头小子能染。于是他说,我要染发,染黑色的。师傅转头看看他,简直不相信,一个快六十的人了,还那么赶时髦那么不正经。但还是帮他染了,没花多少工夫就把他一头白发变成乌黑乌黑的黑发。克海问师傅,这些头发是真的了吗?还是我的头发了吗?会再变白了吗?师傅说,那是肯定的,过几年就白了,哪有不白的呢,哪有那么好的事呀,不白才怪呢。克海听了心里不舒服,但看看镜子里的自己,一头乌黑的头发,年轻了十几岁,心里像波浪一样荡漾开来。   没过几天,克海还真背上行李了。他要去打工了。村里人都笑他,有的在心里鄙视嘲笑他。但也有人安慰他说,在外面混得不好就回来,别勉强自己,毕竟这里是你的家,这里饭还是能吃饱的。   看着克海远去的背影,村里人的心里也开始复杂起来。都在想,这人是怎么了,一个个往外跑,老人也往外跑,什么时候全村人都跑到外面了,这个村子还存在了吗?村子不就成了空村了吗?村里人个个带着复杂的心思往家走去。人走了,村前那棵樟树也情景了许多。   村里人都以为克海在外面不能混好,一个老人谁要呀!又能做什么呀,扫地也轮不上他呢,四五十岁的妇女排着队等着扫地的岗位呢。可出乎村里人意料的事,没过一个月,克海又回来了。时间也太短了吧,至少要在外面撑够半年吧。让村里人更为惊奇的是,克海的头发又白了,比先前还白。前几天还黑黑的头,怎么没几天就又白了呢。那些黑头发跑到哪里去了。真是个奇怪的东西。   回来之后,克海没精打采,脸上没半点笑容,皮肤也皱了许多,眼角的鱼尾纹又深了一层,眼睛也陷进去不少。村里人问克海在外面的生活怎么样,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钱是不是被人偷了还是抢了。克海没心情回答,他的嘴紧闭着,背着手跑到田地里去看看,看看那几亩开始荒芜的田地。他走了,这几块田没人管理,杂草都爬到田埂上去了。   半年后,克海才渐渐把外面的情况给村里人透露了点。他说外面的生活真是难过,身边的人你跟他说话他理都不理你,还给你眼色看,好象你欠了他几千块钱,好象他的父亲是你杀的。他还说那些老板,简直不是人,一天到晚要你干活,工资却发不下来,带过去的那点钱没过几天就用完了。回家的钱还是从老乡那借来的,不然真有可能死在马路上呢。路上的车那么多,碾死个人比掐死个蚂蚁还容易。   说着这些话,克海好象在讲一个很遥远的故事。他好象不是在讲自己,而是讲别人的故事。他的眼神那么绝望,那么空洞,那么茫然,那么无助。说完了,他看看身边的村里人说,打死我也不去外面了,死也要死在村庄里,外面死了还没人收尸呢。村里人附和道说是是是,外面有什么好的,乞丐只有城市里有,村庄里哪有人饿死的呀。   之后,克海还真没出去过,经常在田边观望。他的眼神看着远方。他在看什么,看哪里,方向好象是他去过的那个打工的城市,又好象什么也没看。他就这样站在那里站了一个多钟头。村里人也没去问他个究竟。但村里人奇怪的是,他的头发怎么就那么快就白了,是不是理发店里的染发剂出问题了,过期了还是怎么了?村里人没去问过,克海也没去问过。他不想去勾起那些过去了的往事,他不想让自己再痛苦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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