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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牲畜三记(二)

2021-12-23抒情散文薛石云
[原创]牲畜三记(二)薛石云牛一到暑假,生产队就分配大牲畜让我们去放,每天挣2分工,够买一盒火柴。马和骡子被队长单家族户的娃子们瓜分殆尽,最后剩下的瘦驴瘸牛便由地富子女或像我这样的小户子女来放。虽然内心十万个不愿意,但终究胳膊拗不过大腿,只……
            [原创]牲畜三记(二)              薛石云               牛   一到暑假,生产队就分配大牲畜让我们去放,每天挣2分工,够买一盒火柴。马和骡子被队长单家族户的娃子们瓜分殆尽,最后剩下的瘦驴瘸牛便由地富子女或像我这样的小户子女来放。虽然内心十万个不愿意,但终究胳膊拗不过大腿,只好憋着一腔闷气,忍住肚儿疼,放它罢了。   那年暑假,轮到我挑牲畜时,饲养员说只剩下了一头老牛。进了牛圈门,只见偌大的光线十分昏暗的牛圈里,一头老牛静静地卧在西南墙旮旯里,一动不动,似乎永远地睡着了。我走近了它,它仍旧一动不动。我怀疑它已死了,就踢了它几脚。一踢之下,它竟睁开了眼,摇了摇头。我又用力踢了它几脚,想让它站起来。可它双膝跪地努了几努,终究没有站起,只好长出一口气,又无力地瘫倒了。见此光景,我只得向饲养员坦言放弃放它。可饲养员也长叹一口气说:“这是一头多好的牛啊,想当年它可是我们队飘梢梢的,膘肥体壮,春种秋犁,它出的力最多了。现在它老了,病了,夏天再不能像其它犏牛一样上山吃嫩青草了,人也嫌弃它了。现在它连黄草也吃不动了,要是连你也嫌弃它不放,看来它就再活不上几天了!”饲养员幽幽的自言自语,使我很受感动。我知道在我成长的这七八年里,就吃了不少老牛生产出的粮食。于是我便答应饲养员放它。饲养员很高兴,便让我牵了它的缰绳在前面拉,他在后面抽,试了几次,老牛终于站了起来,随我们蹒跚地走出了牛圈。   走出圈门,来到明朗的阳光下,真让人吃惊不小,这是怎样的一头老牛啊。只见它浑身上下皮包骨头,一根根肋巴高扎着,污浊的老毛粘满灰土牛屎,似乎一个小旋风就会刮得它能飘飞起来。饲养员端来一盆水放在它眼前,它低头嗅了嗅,伸嘴喝了起来。一盆水喝完,它似乎精神了点。看它一风便能吹倒的样子,饲养员便叮嘱我到就近的门前地埂上去放。我说要是让看田的人抓住会受处罚的。饲养员说不必担心,他会告诉队长原委的。有了这话,我便牵着老牛去放。一路上,它走几步就停下缓一缓,走几步就停下缓一缓。   终于到了地上,它扬起头环视着一望无际的碧绿的田野,混浊的目光顿时变得清亮起来,耳朵忽扇着,埋头便在青草茂密的地埂上吃了起来。草是那么鲜嫩,它的舌头是那样的灵活,“嚓”,一卷一片,“嚓”一卷一片,它的木碗嘴所到之处,青草全被它卷进了那瘪瘪的肚腹。它贪婪地幸福地享受着鲜嫩的青草,直引得我也想啃上嫩草一通。放了半天,眼见它瘪瘪的肚腹饱了起来,却不料它“扑哧”拉出一滩稀屎,肚腹立马又瘪了下去。我只好又从头开始,耐心放着,希望它的肚腹再次尽快饱起来好到日落西山时回到生产队饲养院向饲养员交差。   日落时分,它的肚腹终于再次鼓了起来。这时它已很有精神了。当我牵它回家时,它硬是倒退着沟子不肯上路,似乎深深地眷恋上了这片充满希望、充满生机与活力的绿色的田野。见它不走,我便对它说:“老牛啊,走吧,太阳快要落山了,你是吃饱了,可我却饿得招架不住了!好好走吧,明天一早我就会牵你到地上去放的,保管让你吃个够。”老牛最终拗不过我,满怀着对青草的眷恋跟我回到了饲养院。饲养员见了,很夸了我几句,我便高兴地回家吃饭了。   自第二天起,我总是太阳不撒花就牵它上地,太阳当头了回家歇晌,午后一个时辰又上地,太阳落山时才牵它回家。如此过了半月,它的污脏的老毛开始一片一片褪落。有时遇见河里淌水,我便拉它进到水里,往它身上撩水,拔了枯芨芨扎了刷子给它刷身子。每当这时,老牛便静静地立着,搧着耳朵,闭了眼睛,似乎完全陶醉了。   跟我相比,我的伙伴们放的都是壮实的骡马。那些壮实的骡马似乎很容易就能放饱。因此他们时常将骡马拴到了芨芨马莲墩上玩各种有趣的游戏。我则不一样,我的老牛似乎永远吃不足,它的肚腹一天里总是饱了又瘪,饱了又瘪。因此我很难抽空与伙伴们玩耍。他们嫌弃老牛,自然也由牛及人嫌弃我。我虽愤愤不平,但一想到我将一头濒临死亡的老牛放得有了精神,有了力气,有了膘份,并且会得到饲养员的夸奖,因此也就变得自豪起来。但是每至日落时分,伙伴们跨马骑骡、耀武扬威地从我身边疾驰而过时,我总是感到自悲。   有一天傍晚时分,彩霞铺满西天,我突然生出骑牛回家的念头。经过一段时间的放牧,我确信老牛已将我视为以身相托的朋友了。我拉他到了坎下,在它背上抚了又抚。见它不像我家青叫驴那样轮头甩尾,便放心地骑了上去。老牛似乎很懂得我心,眨了几下眼睛摇了几下尾巴,顺从地驮着我一摇一晃地走在回家的大路上。有许多伙伴见我骑着一头骨架高扎的老牛回家,都哈哈大笑起来。起先我总是脸烧耳热,后来习惯了,便不觉害臊了,便也坦然了,进而升出一分自豪来——你们牛什么,不过骑着人们常骑的骡马嘛,而我呢,骑的是牛,我才牛呢!   一个暑假过去,老牛便很有了些膘份。我以为秋后犁地它又能排上用场了,很是高兴。谁料到中秋节时,老牛却被宰杀给社员分肉吃了。我听了,不禁暗自伤神。   事后听人说,那头牛实在太老了啊,即使有很好的膘份,也不会再拉得动犁头了。宰它吃了,算它有幸再为人们做出了贡献,你何必伤神呢?但是,我能不伤神嘛,因为事情的结果与我的初衷完全背道而驰了!   自此以后,我对什么是“卸磨杀驴,卸犁宰牛”有了较深的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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