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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春天的布局

2020-09-17抒情散文青衫子
春天要演一幕话剧,布局总离不开乡野。时间大约从年关开始。年关将近,村里变得热闹起来。外出打工的,上学的,陆续往回赶。那些原本熟悉的面孔因为时间空间的隔离变得有些陌生。在外打拼了一年,回家总要置办几件新衣服。那些衣服鞋子有的是在打工的城市置办

  春天要演一幕话剧,布局总离不开乡野。时间大约从年关开始。
  年关将近,村里变得热闹起来。外出打工的,上学的,陆续往回赶。那些原本熟悉的面孔因为时间空间的隔离变得有些陌生。在外打拼了一年,回家总要置办几件新衣服。那些衣服鞋子有的是在打工的城市置办的,有的是在回家途中现买的。年轻人的衣饰上有着亮闪闪的牌子标识,透出一种向上的新意。发型嘛,城里时兴的这卷那卷这烫那烫也随行李搬运回来。
  年前,父亲照例要理发。父亲的发型近几年逾发简单,剃成光头。前年好像是我帮着剃的,割了几道口子,心有余悸。今年据说是母亲帮着剃的,多了几道口子。哥哥责备说,花三块钱,让集上谁谁谁给剃一下,你看,横一道竖一道的,多难看。父亲不以为然,摸着头皮说,你娘眼神儿不好,剃得不干净。边说边从里屋取出刮脸刀递给后院的虎哥,让他把原先剃得不干净的地方再找一遍。虎哥笑得尴尬,动作迟疑,不敢下手。我心里发紧,想想那么锋利的刀片把头皮割开就很恐怖,连忙取出自己带来的电动剃须刀,割草一样从父亲的头皮上一遍又一遍找,总算安全地完成任务。
  虎哥指着自己脚上的布鞋说,这两年不喜欢穿皮鞋了,累得慌,现在穿布鞋习惯了,轻省,透气,每天早上到地里转一圈,浑身热乎,脚也不疼。虎哥的母亲得了脑梗,在医院里住了一个多月的院,花了四万多,出院后一直不能离人。他因此没能外出打工。一家人因为出钱的事闹意见,村子里传得沸沸扬扬。父亲母亲和我谈起这件事,说虎哥的父亲糊涂,他们倾向于虎哥作为老大既多出力又多出钱还不落好,吃了亏。这些话只能私下里说,守着虎哥一个字也不能提。顺着虎哥的话题,父亲从里屋取出一双旧皮鞋朝大伙儿说,你们买这名牌那名牌,瞧瞧老子这鞋,真皮的,质量不亚于你们。母亲奚落父亲,不知道丢人,快把捡鞋的事儿给大家伙儿说说。然后父亲不厌其烦地讲述捡鞋经历。说是有一次去打工营地外边的镇子上玩儿,在路边发现这双鞋,整整齐齐地摆在路边,捡起来一看,鞋跟裂了,拿回营房,买了支万能胶粘上,穿上一试,稍大点儿,能穿!工友们瞧着都说好。父亲的叙事能力很强,绘声绘色,有极强的画面感。我甚至想像,鞋子的主人一定心善,且心细,否则那双鞋子被发现的时候不会被擦得干干净净,摆得整整齐齐。虎哥吸着烟眯眼笑,想见是听了不止一遍;母亲一脸不屑;父亲则自我解嘲,说不花钱,鞋挺好。父亲意犹未尽,又拿出一件深色外套,让我猜多少钱,我说猜不出来,父亲伸出两个指头,二十。然后我们惊叹,手工费也不够呀。父亲对自己买东西方面的精明深为得意,母亲则习惯性地泼冷水,说父亲穷显摆。屋子里的人都笑嘻嘻地看着他们表演。
  炉子上的水开了,父亲重新添了煤,把炉口敞着。哥哥说得盖上盖,不然屋里有味儿。父亲辩解说,闻不到味儿,说这样屋里暖和。炉子是哥哥家替换下来的,原来烧煤块儿,贵,现在烧机制的小煤球,便宜一半儿。父亲说一袋子煤球烧四天。话没说完,母亲和哥哥都奚落他,又算计,又算计!父亲自嘲,高声大气地说明年不用这个了,他娘的,咱也上暖气!然后一屋子人轰笑。
  父亲喜欢表演,但是他决不是春天。如果以季节论,父亲该是冬天了吧。可是我却丝毫感觉不到父亲身上的冰冷,相反,暖意更浓。
  这次回家过年,我买了一个蛋糕。是临时起意。选好了样子,蛋糕店老板问上面写什么字,我想了想,寿?算了,什么字也别写了,父亲母亲不喜欢做寿。三十晚上吃蛋糕的时候,家人让母亲吃蛋糕,母亲谦让不吃,父亲一脸笑谑地称母亲为傻老妈妈儿,说快吃吧,你儿给你买的,你今年七十了。我听了心里一惊,啊?!原来母亲七十了!瞬间,愧意涌上心头,我竟然忽略了父亲母亲的岁数。父亲母亲同岁。六十六岁那年家里人提出给他们做寿,父亲拒绝,开玩笑说,怕做寿给做死。然后做寿的事就再没人提。这一次父亲借着蛋糕的事提出来,让我心里十分羞愧。后来父亲在一次酒后又提起这件事,说我从奶奶八十岁开始,每年过年买一个蛋糕,买了十二年,为了什么?我知道父亲有些事有苦难言,他需要通过蛋糕这件事作为一种标志,从而在整个大家庭里继续建立并维持一种秩序,这回自己歪打正着,看来这杆旗还得继续由我扛了。
  说起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们家也不例外。我知道自己家里的伤疤,那些伤疤与其说长在家里,不如说长在父亲母亲心上。毫无例外,每次回家,母亲总是话剧演员一般把家里的事唠叨一遍,在得到我的开导声援后,她的脸色才会舒展开来。我知道,对于那些伤疤或是困扰,有的并无良药,只得交付时间或是随缘。再有,一家人使不得志气,难得糊涂。
  在难得糊涂方面,父亲比母亲的境界要高一些。母亲性子直,脾气倔,认死理儿,父亲则圆滑得多。有时候想想自己,身上像母亲的地方多些。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情商吧。
  我一直以为,在一家人里头,父亲的情商是相对较高的,否则便难以维持一个大家庭的相对和谐,也难以支撑其作为当家人的表演。说表演好像有点贬义,其实细想想,又有哪一个人不是在表演呢?
  我说自己身上像父亲或是像母亲的地方多些少些,这里所谓的像,一部分来自后天的模仿,还有一部分来自于先天的遗传。到底各自成分有多少,不好细分,但是总归有的。
  侄女过年在医院值班,听说要到初四才能回来。谈起侄女不爱给家里打电话,母亲说一辈儿一个,不带缺的,上一辈儿是你大叔,(也就是我,)这一辈儿是你(指侄女)。去年年三十晚上,侄女从天津打来电话,挨个儿给长辈电话拜年,今年没打电话,这让我心里产生一种失落感。家里人把切蛋糕放烟花的视频发给侄女,说是馋馋她。听说她在那边宿舍里和同事一起过年,也准备了几样菜,也包了水饺。
  一家人闲聊起侄女找对象的事聊到夜里两点,过十二点的时候点了鞭炮。那些鞭炮声融入巨大的声响中,激不起一点波澜。父亲把炉子封上,说睡吧,还得早起拜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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