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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的升斗坡

2021-12-23叙事散文秦时明月

遥远的升斗坡屈指算来,已经离开28年了。升斗坡,那是我度过了三年初中时光的地方,一个距离我的家大概有着5公里远的路程的一个葱茏的土山坡,我的母校。学校就在这个土山坡上,所以我们称呼学校的名字基本上都不用“高峰一小”而是直接称呼“升斗坡”。……
遥远的升斗坡


  屈指算来,已经离开28年了。升斗坡,那是我度过了三年初中时光的地方,一个距离我的家大概有着5公里远的路程的一个葱茏的土山坡,我的母校。


  学校就在这个土山坡上,所以我们称呼学校的名字基本上都不用“高峰一小”而是直接称呼“升斗坡”。“升斗坡”三个字肯定没错,但是它最初的含义是什么呢?是这个坡有着称量粮食的器皿“升”或者“斗”一样的形状呢,还是说这个坡是北斗星升起的地方呢?似乎没有人去探讨过这个问题,我自然就不得而知。但是,就我个人的看法来说,我没有看出这个坡像“升”或者“斗”的形状,所以我宁愿相信它得意于后者,“北斗星升起的山坡”,多么具有诗意!在这个偏远乡村的一个角落,有这样一个诗意的地方,它留给在那里度过了人生的童年时光的人们无数悠远的怀想!


  校园实际上由两部分组成。在山坡的高处,接近坡顶的地方有一片房屋,那是初中部的教室;在山坡北侧的山坳里有一所老旧的穿斗木结构的房子,那是小学部。小学部院子呈直尺型,只有五间教室,转角处是食堂。院坝是厚实的三合土,记忆最为深刻的是我还未发蒙的时候随哥哥来学校玩耍,看到了那些初中生把地主成分的老师们光着脚赶到被太阳晒得滚烫的三合土地面上去“烙麦粑”。院坝边有两株迄今为止我所见过的最大的银杏树,两棵树相距不过五米,每当春夏时节,浓阴罩住几乎整个院子,使院子无比清凉,盛夏时节,白果成熟,风吹过,拇指大的果实常常像下雨一般从树阴里掉落,争抢白果成了我们课余最有趣的运动。一旦到了秋天,那两株巨大的树木仿佛一夜之间就变成了金黄,然后就是很长一段时间看到那些像蝴蝶一样翩翩飞翔的树叶从枝头飘落,在那树下斜斜的土坎上铺出一片壮丽的金黄。那大概是我从植物的季节变化中感受到了些微的关于生命的感伤情调的开始。


  站在小学部的院坝上抬头仰望,可以看见初中部的灰色的断砖围墙,以及一部分教室的檐角,以及那两棵高耸如云的黄连树。顺着一条弯弯曲曲的石板路走去,中途就是公厕,再上去几十级台阶,就是初中部校园的大门。大门外是一个半月形的土坝子,是每天放学时集合的场所,左右各有一棵高大的黄角树。坝子的边沿是一个几米高的土坎,下面是学校的操场,也是土坝子,下雨就成烂泥塘,天晴时尘土飞扬。好在那时全校只有两个补了好几个疤的篮球,几乎没有在操场去运动的可能,也就没有感觉到操场的不方便。我们上体育课最常见的活动,就是站在高坎上拿着拳头大的小皮球往操场上扔,比赛谁扔得最远。记得有一次我扔破了一个皮球,体育老师要我赔偿,我当时就吓得哭了起来。


  初中部校园像“凸”字的形状,上边是一间教室和几间老师的宿舍,要下好几级石台阶才可以走到下边的小坝子上,下边宽的部分就全是教室。初中三年,我就是在进大门的左边的这间教室里度过的。


  其实,这个地方以前并不是学校,它是解放前当地著名的大地主王公甫的庄园。在我还很小的时候就常常跟着哥哥上学到这里来玩,那时这儿整个山坡到处都是高大茂盛的柏树和黄角树,山顶上是一座西式两层洋楼,那时已经成了老师们的寝室了。在洋楼的西边有一个水池,大概有十多平方米,水池里的水常年不涸,水面上大部分地方漂浮着红色或者绿色的浮萍,暗绿色的水面常常可以见到一种我们叫做“板凳虫”的虫子在跳跃着奔跑。水池边有一棵非常茂盛的大黄角树,黄角树下水池边上,有一个西式的凉亭,从后来破烂的洞口我看到是内外都用木片钉起来外面糊了白石灰的的结构。凉亭的房顶有很漂亮的雕花和用石灰(也许是石膏)做的看不懂的图案。据说那是王公甫生前休闲纳凉的地方,那时已经成了学校的音乐房。再上去点还有一棵每年都要开成堆的花蕊结成堆的子实的桂花树。那棵桂花树给我造成了一定的恐怖感觉,那树上吊死过人,那是王公甫的妹妹,据说因为她不守妇道被王公甫逼去上吊的。每次我从那树下走过总会不自觉地小跑而过,恍惚间总觉得那根侧出去很远的桠枝上吊着一个黑乎乎的什么东西。桂花树下又是一个长方形的水池,不知深浅,池中的水同样暗绿,波澜不惊,水面漂着一些水白菜。水池就紧靠在洋楼的大厅的高大的窗户外边。这个大厅,那时就是全校老师的办公室。


  而我到这里读书的时候,已经完全不是这个样子了。这个面貌的改变仅仅就在1977至1978那一年多时间里。突然间,满坡的柏树被砍光了,差不多有两个多月的时间,我在读书的村小的门口,每天都看到很多光着膀子的男人抬着粗大无比的柏树树干往万古镇上去。当我升入初中来到这里就读的时候,整个升斗坡几乎变成了“濯濯童山”,那个我以前非常熟悉的洋楼也不见了,变成了一排青砖瓦房。凉亭还在,已经四面破洞,废弃不用,成了我们课余玩耍的场所,我们经常在那些破洞里钻进钻出,还记得我有一次就在钻那个破洞的时候,把衣兜里的“胖子钢笔”(一种笔套很粗大的钢笔)给弄丢了,伤心得哭了一场。

  1978年9月至1981年6月,我在升斗坡度过了我三年的初中时光。

  升斗坡是一个偏远的所在,距离穿越公社的那一条公路的直线距离大约也有十多里路,距离万古镇大约有十五里路。每个学期开学我们都要背着背篼到万古镇去背课本和作业本,每个学期至少有两次我们要挑着箩筐到万古镇去为食堂挑煤炭。想想那时候的我,身高不足一米二,手无缚鸡之力,还要从那遥远的地方像驮马一样往学校运东西该有多么的艰难,但是,那时我们是绝没有觉得艰难的,充满了脑子的全是自由的快乐。我们就像蚂蚁搬家一样将那么多东西给运回了学校。


  在学校的课余活动,做的最多坚持的时间最长的莫过于“斗鸡”了。由于许多同学的家离学校都很远,我们中午都不回家,而且都很少带饭来,也就是空着肚子度过中午。中午这个漫长的时间我们就饿着肚子“斗鸡”。这个“斗鸡”不是用鸡来斗,而是用人来斗。就是把人分为两派,每个人都将一只脚用双手提起来弯到膝盖以上,用另一只脚独自支撑跳着用弯着的膝头去撞对方,谁先被撞倒撒手谁就输。像我这样的小不点个儿,哪里敢与别人正面做斗争,一般都是提着腿躲在一边,趁对方不注意猛然冲出去把对方撞到,或者与对方同归于尽。我有一次就被一个又瘦又高的家伙撞了一腿子,把我的鼻子都撞得凹陷下去了很久才恢复,痛得脸都发紫了。我有个姓季的同学,很是老实本分,但是他斗鸡却是一员猛将。每次与别人相斗,我们都在一旁夸赞他勇敢,他一听到我们的夸赞就找不着北,直至被别人撞倒在地也不撒手。这样别人也就不断的对他实施进攻,甚至成堆的人倒下去压在他的身上。有一次他这样被压了之后就再也没有站起来,后来听说是斗鸡时背撞断了坐骨神经。我记得我是在十多年前看到过他,那时他是被他年迈的父亲背着在街上看医生。


  我们还与我们的一个老师在深夜里比赛过斗鸡。那是我们在初三的时候了,有一段时间我与几个同学住在一个老师的宿舍里,晚上闲得无聊就跑出去到小学部的院坝上去耍,结果,遇到了那个住在小学部的教我们地理课的一个代课老师,一个才高中毕业的单身汉,他提议我们与他比赛斗鸡,他一人对我们全部。结果我们立即就在夜色里摆开了战场,瞬间就厮杀得人吼马嘶。正斗得起兴,突然听得一声大吼:“有你妈点毛病!”原来是没有回家的校长听到了我们的闹声,披着衣服起来干涉。地理老师一听,几乎在同时也放下了提起来的腿子,一本正经地开始训斥:我说是哪些东西在外面打闹,弄得我觉都睡不着,原来是你们啊!结果校长把我们几个狠狠地骂了一顿走了。我们回头一看,地理老师早销声匿迹了。


  还有一个与这个地理老师有关的关于我的故事。我的同桌的父亲是个铁路工人,我的同桌于是常常会有比如《十万个为什么》这样的书握在手中阅读,这着实让我羡慕不已,因为我的父母是绝对没有一分钱会花在为我买这样的书的用途上的,也因此我对同桌的那些书真的是充满了难以形容的强烈渴望。记得那是在上一节地理课,我们刚刚对地理老师把“降(jiang)水量”读成“降(xiang)水量”窃窃嗤笑,地理老师的脸立即绯红起来。他突然看到了我的同桌在看《十万个为什么》的课外书,就恼羞成怒地冲过来一把抓过书本,嗖的一声扔到了墙角去了。他继续讲他的“降水量”,我的同桌却悄悄对我说,你要是敢把把那书捡起来,我就借给你看。我听了他的话,简直激动地昏了头,就借中途上厕所回来的机会,顺势一把把那书捡了起来。哪知地理老师早看出了我的意图,一个箭步就冲过来,把我的衣领揪住,一个扫堂腿就把我给扫得趴下了。全班同学开始是一声惊呼,接着是一阵哄笑。而我翻身从地上爬了起来,竟然倔强地紧拽着那本书不放,眼里储满了委屈羞辱和愤怒混合而成的复杂眼光,把地理老师也给吓着了,挥手让我“滚下去”。


  升斗坡的三年,我也遇到了我一生求学过程中最好最值得敬重的老师。我的数学老师刘舒尺,一个知识丰富,教艺精湛而又非常温和的人。我的班主任覃亮老师,他既做我们的班主任,又教我们的语文、物理和化学三门课,而且物理和化学还是他边自学边教,毕业的时候,我们班三门课都考了全区第一名。那之后,覃老师就成了我们万古片区最知名的物理和化学老师了。他们都是地主出身,被多次批斗过,家境也很贫寒,但是他们从没有对自己的教学懈怠过,即使是在那些特殊的年代。这些老师的才华人品让我佩服敬仰,我后来走上了从教之路,也与他们的影响有着很直接的关系。


  在升斗坡的三年,是我从懵懂走向成熟的开始,是我从闭塞的乡村走向广阔的外面世界的开始。那里刻下了我许多感伤的记忆,也留下了无数温暖的回忆。自从初中毕业之后到如今,我记得只会去过一次,那时我好像还在读大三,陪一个读专科的同学回去讲课。那时,那些老师我基本都不认识了。同学去讲课了,我随便在校园里逛了逛,觉得寂寞无聊,也就独自回家了。那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后来,我的脚步距离家乡越来越远,也就更没有机会回去看看了。在遥远的他乡,却总是时不时在脑海里闪出那一面山坡,那一面山坡上的那几株高大的树木,以及那些灰色的教室……


  28年了,我不知道升斗坡——我的母校,现在是个什么样子了!
[ 本帖最后由 秦时明月 于 2009-4-21 22:03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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