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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幽幽山谷

2021-12-23叙事散文敬一兵
幽幽山谷■敬一兵对于生活在平原上的人来说,不用电话,相互间隔了要走上半天时间的路程面对面说话,甚至打个屁也能够听得清清楚楚的事实,肯定是一件考验想象力的事情。但在山区里,这样的情形一点也不见怪。有多少个山谷,就会有多少件这样的事情发生。没有……
        幽幽山谷


           ■敬一兵

  对于生活在平原上的人来说,不用电话,相互间隔了要走上半天时间的路程面对面说话,甚至打个屁也能够听得清清楚楚的事实,肯定是一件考验想象力的事情。但在山区里,这样的情形一点也不见怪。有多少个山谷,就会有多少件这样的事情发生。

  没有风的时候,山谷里的色调特别深暗。水和空气对于植物来说不成问题,成问题的是山谷里晒得到太阳的时间。太阳在这里是十分珍贵的,谁能够享受到更多的太阳光,谁就有可能成为山谷的主角。不同的植物,对阳光有不同的争夺方式。椴树,榆树,槭树和樟树长得特别高,树冠也很大,它们用占领高度和空间的行为来与其它植物争夺阳光,自然就获得了比其它植物更多的阳光。其它的植物,比如长在谷地最低矮处的悬钩子、忍冬、箭竹、杜鹃和各种茅草,它们的生长高度远远不及那些树木,只能够委屈地抬起它们的头颅,通过悉心观察和精心计算,来争取获得从树叶缝隙间漏下来的阳光。身高只是现象,生长的路程才是本质。椴树,榆树,槭树和樟树在高度上走的路比悬钩子、忍冬、箭竹、杜鹃和各种茅草要长得多,这个事实说明,美好的愿望在变成美好的事实之前,都是要走上一段很长很长的路。猕猴桃的狡猾和投机取巧的生长过程,让它们成了山谷规定植物生长习俗的一个例外。如果老老实实地生长,猕猴桃的身高甚至还不及悬钩子、忍冬、箭竹、杜鹃和各种茅草,这就意味着它们生长过程的前方,布下的障碍和面临的困难,要比其它矮小的植物多得多。好在它的身体柔韧性很强(猕猴桃是藤本植物),可以帮助它纠缠在树木的身上,既实现了获得较多阳光的目的,又能够攀上一定的高度,成为山谷里的一个特殊的主角。植物争夺阳光,山谷便成了接纳它们留下阴影的地方。是说山谷总是比山峰色泽深暗,就连色调都变得十分粘稠,让人的眼睛凝滞,情绪受到挤压,呼吸变得沉重和谨慎,原来所有的太阳光,都被山谷里的植物瓜分完了。太阳在山谷里成了牺牲品,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夏天属于高山,是一个轻浮的季节。这个判断,不是出自人的瞳孔,而是来自山谷阴郁的元素和低沉的调子。夏天所有的成分,像高温,高亮的色彩,还有光线里带着的炫耀或者招摇的锋芒,都只漂浮在山峰上,造就了山峰挺拔的力度和嶙峋的状态。从山峰往山谷里走,既是从高处往低处走,也是从夏天往秋天里走,整个过程就像水在斜坡上流淌,完全是一种解脱的情形。只有在山谷里真正呆上过一段时间的人才知道,夏天在城市的傍晚中纳凉,然后吃烧烤,喝酒,打牌,搓麻将或者看电视的所有熬夜的方式,其实也是从山峰往山谷里行走的一个过程。没有人愿意成为夏天菜板上的一坨肉,任由高温的锋利刀口切割。这个经验表明,灵魂更适合停留在山谷里。

  山风吹来,山谷里各种植物就成了漂浮在水面上的色块。相互簇拥,相互嵌合,一次又一次用色彩涂抹在景象的画面上,渲染出茂盛的瓷实感觉。尤其是在山谷的深处。茂盛的瓷实感觉,很多时候是属于听觉的而不是属于视觉的。只有田野里的茂盛才是用眼睛来判断的。但这种判断,已经丧失了层面感,还有类似多愁善感的才女心中随时都会升起的神秘无常的雾的那种飘逸味道。即使风停了,山谷里的声音也不会停。被风骚扰暂时终止了声音的蝉会在风过后叫得更霸道。原本停在花柱上的蜜蜂,会在风走后依然在空中嗡嗡飞上半天时间,借此发泄风对它打扰带来的愤怒。蚂蚱、金龟子、花大姐、螳螂、推磨虫、蜻蜓和蝴蝶被风燃起的激情,会继续代替风对植物折腾很长一段时间。风带来的某种隐秘的甜丝丝的气味,总是能够让蚂蝗、蝎子、屎壳郎、蜈蚣、蚊子和苍蝇忙碌上好一阵子。更不用说那些停在枝头上打盹的野鸟,瞌睡醒来后亮开嗓子呼朋唤友的浏亮鸣唱声了。这些声音,取代了早上和傍晚乳白色的雾,缭绕在了山谷中。仔细听一下,这些声音的组曲比人唱的歌还要好听。现在的人唱歌,不是迷茫不甘,就是声嘶力竭,干燥多于潮湿,忧伤多于凄美,让感官倍受威胁。只有费玉清和谭晶的歌声,是一个例外。一个人本来在夏季炎热的路上行走,因了费玉清和谭晶的歌声,就到了潮湿清凉的山谷。优美的歌声总是把人引向山谷与河流,这不是山谷与河流的唆使或者绑架,而是瓷实与深厚这些美的元素,总是喜欢聚集在山谷或者河流中。人在晚上看山谷,除了阴森就是恐怖,这个错觉来自于他们看而不是听。如果闭上眼睛听,特别是在星空下,所有的美妙,就会降临在身上,给人带来安详与妥帖。难怪很多生命或者丧失了生命的亡灵,都喜欢呆在山谷里,原来美好的事物,并不一定都只处在高处。山谷就是一座天堂。

  在谷底看夏天的太阳,它始终都把脸贴在山腰上。这不是太阳降低了位置,也不是山长高了,而是人适应了平原生活的视觉,突然在山谷里变成了空无照应的寂寞。光线被植物掏走了,时间凝固成了坚硬的岩石,山谷让世界的寂寞,赤裸裸呈现出来,凉嗖嗖地附着在人的皮肤上。山的头上有积雪。山腰有夏天灼热高亮的光线。山谷里到处都是凉嗖嗖的秋天影子。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补之。损有余而补不足的天之道法,就是用深暗的色调,茂盛的瓷实感和凉嗖嗖的气候特点,给蚊虫和苍蝇都在招摇的山谷,补充添加了秋天美的元素。秋天是山谷的一个梦,由树荫和瓷实茂盛的潮湿编织而成。梦的全部质地,就是寂寞,能够让人失落和惆怅的寂寞。山谷中的溪水悄无声息地向深处流去,把天天都在做白日梦的山谷,看穿看透,直到露出没有一丝欲望的惨白底色。没有人敢断定,像屈原、李白、苏轼和陈子昂这样的诗人,他们的生命连同他们的诗歌复归于尘土后的颗粒,一定会随了风雨的飘摇而降落在这个山谷里,但惨白的底色上涂抹出来的深暗、悠远、瓷实和寂寞,却是他们生前所写的忧郁和善感的诗歌的全部精华本质的来源。

  大凡幽远僻静的深处,都是一个失去了欲望的惨白底色形成的色块。坐在时光行走的路上,一个幽幽山谷能够拥有惨白的底色,已经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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