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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五月,有个母亲节

2021-12-23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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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1988年初,我骑自行车路过一个小村子,小村名叫平山营。忽然感觉又渴又累,将车子停在供销社门口,进去买了橘子打算吃了再继续往家里赶。那时候我们的生活所需都是在供销社解决,也不外乎是一袋子盐一瓶子酱油几尺花布什么的。那年我刚参加工作两年,工资发放不按月而是按年计算。我租住在单位后面的民房,过着清苦的日子。话说那年月在乡下,谁过的也不滋润啊。清晰的记得我当时剥开橘子皮的一瞬间,上一分钟还渴望的橘子,瞬间一口都不想吃了。平日里马大哈的一个人,仿佛神助一般机灵起来,第一时间敏感的意识到这是妊娠反应,我怀孕了。

  我怀孕后最强烈的改变是见不得黄颜色。一切与黄色搭界的日常用品都不能看,毛巾、袜子、手绢、秋衣、香皂等等,都束之高阁。吃什么吐什么,妊娠反应提别强烈,也不知道那时是怎么活过来的。自己偷着去过卫生院,萌生过终止妊娠的想法,那个女大夫检查后和我聊天说,你子宫后位怀孕很不容易,况且你的妊娠反应都已经过了两个月了,除非你以后不要孩子,再怀孕还会这样子。我母亲常说有气气养人有病病养人。一天到头的不吃不喝,还要坚持去上班,那年我教16个孩子,全天候上课,承担所有课时全部课程。母亲说再不吃东西真就活不下去,孩子也保不住。母亲拿来橘子水让我喝,说就当是药吧。喝下去不到一分钟,便疯狂呕吐,吐出来的橘子水还是温凉的。当我决心拼了命也要生下这个孩子的时候,体内就散发出强悍的力量。骑自行车七八里山路去听课开会,直到孩子出生前一天还在上班。后来我可以吃进去东西了,就是苹果和核桃。我家有核桃园,村子北边是大片的苹果园,1988年我驻足最多的就是果园。我的1988,我的乡村我的果园我至亲的母亲。

  感谢那个叫黄英的大夫,得以留下了女儿,感谢我母亲持久的无微不至的照顾。这么多年我都羞于和女儿说起,总觉得对不起她。偶有一次,说起这事女儿很夸张的说原来我是姥姥带大的啊。我23岁生女儿,几乎是和女儿一起成长,从没娇惯过她,做饭洗衣收拾房间都是一起做。我不愿意违心的在女儿面前表现出一副无所不能的模样,我是示弱的,我将女儿当做朋友一样。我始终认为女儿是上帝恩赐给我的最美好的礼物,我的小天使。

  在女儿面前,我从不居功自傲,反而对小丫头心怀感激。女儿让我的生命充满了起伏的生动的波澜,一同成长一同做喜欢的事情,本身就是一件妙不可言的事。女儿小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开一家小卖部。90年我依旧在乡下教书,女儿刚会说话。村里有个小卖部,那家人做了个牌子上面写着“小卖部”三个字。有一次路过,女儿指着简易电杆子上的牌子问我,妈妈为什么小卖部这里都写着小电杆呢?原来女儿看见了小电杆,刚好她只认识一个小字。就把卖部读做了电杆。教她认小卖部小电杆,她说妈妈我能不能有个小卖部啊。2017年春末,我带着小欢喜外面玩儿,相邻的小区叫兴龙尚府,保安立于门口,高大的圆拱大门上面有四个大字:兴龙尚府。欢喜问我,我们可以进去玩玩吗?我说不行,保安叔叔不让我们进去。欢喜很纳闷,对我说,大门上不是写着让进吗?哦?哪里有啊?她指着那四个字对着我念:请你进来。我笑得不行,忽然觉得时光那么急速飞逝。从”小电杆”到”请你进来”,说话间我就成了姥姥。这中间角色的转换有多少惊喜多少诧然,风一样逝去了。

  二:
  我时常想象六十年代末母亲怀我,经历了怎样的九死一生。她被全村人认定不会怀孕,她在怀我之前已经怀过一个男婴,八个月时胎死腹中。后来母亲说是因为急性疟疾,老家俗称打摆子,用青蒿煮水治好了。母亲万万不敢相信自己怀了孕,以为生病以为疑难杂症,自己胡乱吃药。被村里的凤兰妈发现,一个白发皱纹遍生的女人,是完全可以确认初孕端倪的。后来真生病,加上怀孕的妊娠反应,吐起来还不翻江倒海死去活来啊。我母亲怀我,也是不敢声张的,她八十斤的体重,一米五八的个头,生下我已经27岁了。我是在母亲万千宠爱中长大的,毕竟头生毕竟洗刷了母亲不能生育的耻辱。姊妹三人我在母亲心里是独特的,也是我让母亲一辈子不省心,我为此永远自责。

  我家院子里种了好些倭瓜,长的圆的白的青的爬得哪儿哪儿都是。杏树上悬着葫芦也悬着瓜,我想它们真的像娃娃呢。我母亲有个姐姐,也是从外婆家的小镇上嫁到我们村的。我这位姨娘比我母亲年长许多,姨娘的孙女和我一般大,叫小红。我五六岁的时候,中秋节前后的样子,母亲说我们抱个大白瓜给姨娘送去吧。我恋着和小红玩儿,就痛快的答应了,抱着又高又大的白瓜和母亲一起去了姨娘家。姨娘的儿媳妇儿是精神病,月子里撇下小红不知去向,奶奶也就捎带着做了妈。母亲和姨娘聊天,倭瓜在堂屋灶台边上躺着,我和小红在外面玩儿。用碗碴儿玩过家家,切院子里的茄子蛋儿豆角叶子。等母亲喊我回家,我问倭瓜咋不带回去,姨娘说倭瓜给姨娘留着包饺子。我说不行,我要带回家烀熟了给小花猪吃。任凭母亲好说歹说我也不答应把白倭瓜留下给姨娘,后来姨娘角色不好看了,说我各色。我和母亲走在村里,花插着有人会问,你们家满院子都是倭瓜,这是哪里的啊。母亲就解释,数落我,我昂起倔强的头,抱着倭瓜急走,恨不得马上把倭瓜摁倒在锅里烀熟了让花猪吃饱饱。在我成长的过程中,母亲做得最多的就是讲述。讲述我的一件件小事,讲得枝叶丰满细节充盈。我分不清是记忆力超级好,还是母亲不厌其烦的强化起到了查漏补缺的作用,反正细小无边的琐碎事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有时我也担心脑袋会不会撑爆了,我家丫头这么解释,妈妈没关系咱脑袋比别人大一号呢。

  我是倔强的自恃清高的。我和妹妹是完全不同的,却有着极为相似的样貌,也时常被人认错。2001年我终于告别了民办教师的身份,转正了,为了感谢母亲倾注在我身上的无尽心血,母亲节那天我送给她一串茶晶手串。给母亲戴上的一瞬间,惊见她的双手皮肤松弛斑点丛生,恍然如梦啊,母亲老了。后来母亲说,街坊邻居都夸我,说茶晶手串真好看。母女情缘,和世间万千遇见都没有区分。唯有珍惜,趁着还在,趁着心还能够感知。

  三:
  母亲不常说起她的妈妈,或许因为失去双亲的时候母亲还太小吧。我外婆48岁去世,那年我母亲才十岁,没有悲痛欲绝没有哭天抢地,母亲的思亲之痛都留给了未来绵长的无尽的岁月。缺少母爱隐蔽的人生该是如何的艰辛难捱,不亲历不能言说。

  我没见过外婆,妈妈说她是常辛店人。常辛店,在我老家的东北方向,许多年来我喜欢用坡缓潮平去形容它。也有偶尔路过的时候,我就会刻意的多看上几眼,这是一个有着我四分之一血统的地方,我想找到一点相似。哪里去找啊,北方的村庄一座就是一百座的复制,少有不同。况且我没见过外婆的样子,母亲说外婆姓王,叫王玉青。外婆的亲妹妹是我姨姥,在我心里代替了没有外婆的缺憾,在我15、6岁一直到结婚,姨姥陪伴我身边。姨姥叫我大丫头,在姨姥心里大丫头永远是最好的,但凡有芝麻芽儿大的好吃的,也要找个搪瓷盆扣起来留给我。我姨姥长得好看,由此我推断我外婆一定也好看。我姨姥喜欢用杏树油脂泡水梳头,手工缝制蓝士布汗衫,打一溜蒜瓣疙瘩。她梳头的时候,嘴角咬着长长的细布带子,一圈圈的将头发缠绕起来,再仔细的盘在脑后,包上黑色的发包。我记忆里姨姥总是干净利索,我母亲叫她二姨,但我觉得她就是我心中的外婆。

  五月,有个母亲节。尘世万物,到头来无非是相伴一场,人来人往,不觉惊异只道是日常。“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梅花便落满了南山。”写下一首小诗,致意万千母亲:

  向母亲描述花开:

  花香从四面八方来
  在五月初
  想起你
  放不下那些
  一段长长的岁月,仿佛大河
  我抬脚迈进去
  大水没过膝盖
  淹没我吧
  和我带给你的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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