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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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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2-23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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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时冬日,太阳落山,晚风起,寒冻添加,石医阿行公屋后一堆软红的炭火在老青梅树下飘飞,小伙伴们围拢在那儿取暖,看阿行公打磨钢枪钢锤,听他讲新鲜故事,他凭着好手艺,下闽南,去沙县、龙岩等地,见识了不少东西。我们帮他拉风箱,听他讲故事,他学着打闽南腔,管我们这些孩子们叫囝仔,逗我们玩乐着。阿行公的妻子新使婆日思夜想着帮阿行公生个宝贝儿子,她与村子里同病相连的另一个妇人隔山差五地出去寻医,在无人知晓的夜里,将服用过后的中草药渣倒在路上,说任人踩踏方见药效。见那散发着苦味的东西,我轻松跨越而过,奔向那株即将成熟的青梅树下,我知道新使婆还在病着。那时我懂得了一些事,新使婆对我说,你看看,我是不是苦命的人呢?我说,你会好起来的,就不命苦了。新使婆笑了笑说我是最懂事的孩子,长大了准有出息。
  我去她家,若是她锅里正热着什么的,准会让我分享些许。我饥饿着,却怕敢吃她家的东西,落得个贪吃的人,可不好听;母亲告诫我,若见别人家锅里正热着,就得离开,老呆在那儿,没出息。新使婆是真心实意的,可是她没有追着将一个香喷烫手的地瓜塞在我手里,她太胖了,或许追不上。她疼爱孩子,却不懂地如何去爱一个孩子。当那个与她同病相连的妇人抱病去世后,新使婆也无望医好自己的病。后来,她抱养了一男一女,我就成天听到她对女孩子叫嚷,骂孩子看不起她不会生育。她的妯娌听进去了,孩子懂得什么,这不是冲着人家来着?俩孩子可是乖着。在一片怒骂声中,偶尔也听到阿行公有气无力的回应,骂啥骂了,没完没了的;而这过后,屋子裂炸了,新使婆不允许老公顶撞她,她嗓门大,惹得左邻右舍鸡犬不宁。邻居怪阿行公柔弱无能,可是休了她罢了,或者在叫嚷当头,狠狠刮这不知廉耻的女人几巴掌。说了去,那是他的女人,阿行公归根结底心疼着。而别人认为那样的女人不足疼惜,有人亲眼见着,新使婆手抻进女孩的嘴里掐舌头,说孩子身体的暗处有不少伤痕,可是手段毒辣。确实,每每在黄昏日暮里,都听到新使婆在教训着两个孩子,而她面对我时,总在美言孩子,我似觉得她偏爱男孩子,对女孩子少问冷暖,那个叫梅冬的女孩子吃了不少苦,下地干活,帮忙家务,怪同怜的。俩孩子小学没毕业就出去打工,数年不归,杳无音讯,一去不复返了。邻居说,新使婆留不住孩子是自食苦果,只是可怜了阿行公,白费了心力。而新使婆却说,是妯娌教孩子使坏的,新使婆的叫嚷又开始了,私底下的怨恨全发泄她的妯娌一家人身上。
  大概妯娌不和,新使婆开始搬家了,搬到老祖房那儿,结果与那边一家人合不来,不到一年时间,又搬到了另一处无人居住的老房子,住一阵子,不知啥原因,又搬了回来,后来又搬了出去,来来回回的,一个家好似拎个包一样随意。阿行公一向听女人招唤,新使婆对阿行公叫嚷,说是被苦命老公连累了,骂人家是棺材,断子绝孙。亲人看不过去,说阿行公断子绝孙了,你新使就不绝后了,哪是这样骂自己老公的。阿行公依然游走于十里八乡做手艺活,只是沉默少言了。新使婆趁节俭的阿行公外出之时,赊买猪脚、排骨的,痛痛快快生活吃喝,阿行公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去付账。阿行公在外日晒雨淋,又黑又瘦,而新使婆在家养得肥实,阿行公却也心甘情愿,不知他哪根神经中了新使婆的魔法?新使婆说我阿行在外受苦受累的,回到家里一无所有,真是可怜的人。说的可是心底话,人们却相信不起来。
  我出来工作后,每每回老家,新使婆见着总爱与我说话,说我最是懂事的人,她先前说的没有错,我就是有出息的孩子。
  我回她话,哪来出息?不就教几本书罢了,村子如我这样的人多的去。
  她让我给出个主意,说有人得知她养女梅冬的消息,与一四川男子私奔了,还有了孩子,真是没良心的。
  我说,我也许多年没见着她了,若她想念这个家,迟早会回来的,带着丈夫和孩子。
  真的吗?你是聪明人,你说的话我相信。
  后来,又有消息,说是新使婆的儿子拐了同村一媳妇。新使婆又让我出主意,她无法确定这一消息,数年不见自己儿子了,死到哪儿不知,何来拐了人家媳妇?可是那媳妇的婆婆却整日折腾,我有什么法子,我那没出息的,那媳妇哪肯依着他?若依了他,也只能说她家媳妇傻,跟这没出息的。而年轻人的事,我们做老的也管不了,是不是?
  这种事我也说不上咱的。我说,是呀,年轻人的事随了他去。
  不知哪个日子里,新使婆的儿子犯事进了监狱写信回来,要家人寄钱给他,他没衣服、鞋子穿。新使婆让我帮忙回信,告诉孩子好好改造,要想着父母,父亲老了,还在外敲石头,吃尽风寒之苦。我告诉新使婆,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写,有话尽管说。有了孩子的消息,可把新使婆乐坏了说,让孩子不要着急,衣服鞋子很快给寄过去。她又问我,听说监狱乱,牢头打人可狠了,是不是?我说,应该不会的。新使婆说,这么多年没见着他了,想来他的身子骨还好,不被人欺负着。我说,不好好做人,理当让人去管教管教。新使婆说,做父母的,看孩子被人关起来哪有不心疼的。新使婆非得让我收下两毛钱,帮助把信寄出去,也不知她哪儿弄来了一个破旧的封信,仔仔细细地将两张信纸折叠好塞了进去。
  在一个正月里,梅冬果然带着老公和俩个孩子回来了,愿意留下来,只是想让家人给建个新房子住。这可乐坏了新使婆俩夫妻,想法子凑钱。住了几天,梅冬还是走了。她的儿子从监狱出来回家一趟后,又失去了联系。新使婆彻底失望了,见着人就说话,对着不听话的鸡鸭也骂,说我苦命的阿行呀,白白敲了一辈子石头,老天瞎了眼了。
    不知又是几年过去,回老家,听说阿行公仍然在外打工奔波,只是年月增长,干不了石匠活,改了行,做其他零星活儿。人们说新使婆无人管教,逾是放肆,到亲人家喝喜酒,喝多了,就放声哭,一字一句的有模有样,好似出了大事,冲了人家的喜。往后,大家都得盯着她,不能让她喝多了。更多的日子里,新使婆早晨起来,在家里自饮自醉,坐在家门前哭,开声开语,一大早,尽不吉利的,直到累了方罢休。人家说,你哭啥了?喝酒醉的。新使婆说,我没醉,谁也没醉,来,你喝一杯不?神经了,神经婆子,真的。
     那个深秋,我回老家,新使婆提了一袋子柿子来,说给偿偿,她家里多的事。我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气,我说,你又喝酒了。她用异样的神情看着我说,没有,哪有酒喝,苦命的人。我母亲留她吃午饭,她应允了,坐着等,少言语,她只是问了我一句:现在老人有的领老保金,等我老了会不会有?饭好了,她大快朵颐吃了起来,说吃饱了,也该回去了。我告诉她,往后少喝点,那东西伤人。她还是那句话,没喝,哪有酒喝?蹒跚而去。母亲说,若阿行公先走了,苦了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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