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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想念一个贼(修改稿)

2021-12-23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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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兴惠怀疑,男人的更年期到了,自己好像老之将至。花甲临近,日益觉得,人生不过匆匆过客,很多事,很多人,疏了,淡了,远了,忘了。唯独陇上鳅是个例外,不仅忘不了他,还总是想念他,甚至越来越想。这个陇上鳅啊,四十年杳如黄鹤,至今也不知道他是死是活。倘若他死了,什么时候死的?是被人打死的还是……倘若他还活着,那么人在哪儿?还在飘荡江湖、浪迹天涯吗?
十七岁的夏天,柳兴惠以为“碰到鬼了”,居然遇上了陇上鳅。
放暑假那天,柳兴惠走出柳溪村小,茫茫然不知道要往哪里去。双亲早不在了,回家也是冷清清的。有日子没看见姑姑了,还是去姑姑家吧。有了这个主意,柳兴惠拔脚就要赶往邻省边境长寿县。那里有个黄金沟村,与柳溪村只一山之隔,相距不过四十来里。坐上班车,大约一个时辰左右就能到。
将近正午,毒辣的太阳泛着白光,汗流浃背的农人还在田岗里锄草,施肥,喷洒农药。水稻抽出了穗,棉花杆绿叶扶苏,还开出了或红或紫或白的花。班车扬起滚滚的烟尘,灰溜溜地越过山冈,穿过村庄,向着江、湖两省的交界之地,摇摇晃晃地爬上了三枣岭。车上稀稀拉拉的,只坐着二十来个人,男多女少,或老或少,都是往来于边境两地的农民兄弟。
半途,车上的气氛开始异样。突然发现三个青皮后生,他们穿着看似齐整,喇叭裤却有些刺眼,身上的匪气也遮盖不住。一个后生的脸上露出几块青紫的痕迹,另一个后生额上也带有刚刚愈合的伤疤,另一个略感清秀,二十上下,却有一点超乎年龄的老成。
酷暑难耐,班车内溢满了熏鼻的汗臭。尽管大家心里明白,这里最近盗贼蜂起,扒手当道,但在这种酷暑面前,人们还是放松了警惕。有人昏昏欲睡,有人趴在前排的靠背上,也有人歪在座椅里。一些小心翼翼的人紧握椅把,也只是提防着被甩出座位。
柳兴惠坐在面对车门的位置上。他个子高高的,瘦瘦的,脸上贫血的样子,显得异常的孱弱。上车之前,他暗暗提醒自己,路上贼多,一定要小心提防,此时却完全忘记了,全身心放松地仰躺在座位上,紧闭双目,像是睡着了。
班车逢站必靠,缝村必停。过了三枣岭,到了长寿县城。那几个后生随着人们一起,却故意挤挤挨挨、磕磕碰碰。柳兴惠一时未腥,突然感觉身体被人戳了一下。他的后座是一为脸色微黑的中年人,悄悄拍了拍他的肩膀,轻轻提醒道:“兄弟,到站了。”
柳兴惠猛然惊醒,霍地坐起,摸一摸身上,不由分说,一个箭步冲下车去。他发现自己的钱包不见了,快步扑向那个触碰了他,还没走远,又略显老成的年轻人。伸手一抓,那人像泥鳅一样滑,一个闪身滑脱了。柳兴惠愤怒,一声大喊:“贼牯,哪里跑!钱包里20块钱,还给我!”
贼牯不慌不忙跳脱开去,也不急着逃跑,只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那车站有点荒凉,零零落落上车下车的人,有的驻足围观,有的快步远离。柳兴惠咬牙切齿,冲着那贼狠狠道“不还钱,追到天边也不放过你!”那贼反而站定了,放肆地把钱包拿出来,丢向空中,又伸手接住。钱包里掉出一个小本子。柳兴惠猛扑过去。那贼却抓住了本子,又跳闪几步,将本子高高举起。他一边跳闪,一边挑衅:“你的钱包?来来来,来拿呀!有本事来拿呀!”他一边戏耍柳兴惠,一边翻开本子看。
扉页上出现了一行字:怀远县柳溪小学柳兴惠。字迹娟秀。
陇上鳅一看愣了,眼里放出一缕光芒,脱口道:“咦,你是老师啊?佩服!佩服……”玩世不恭的样子消失了,脸上满是兴奋、羡慕。
“贼牯,闲话少说!20块钱,差不多我半个月工资。你有手有脚,莫做缺德事,还不赶快还过来!”
柳兴惠圆睁怒目,眼睛紧紧盯着陇上鳅,余光却瞥见了站在不远的另外两个年轻人。“他们是一伙的?”他这样想,不觉咽回了正要出口的怒骂。贼牯仿佛收敛了野性,不慌不忙地走到柳兴惠面前,开口道:“这位老弟,我小时候最喜欢读了,没钱读啊。你的字写得真好!今天得罪了!……我姓时,时迁的时,住在街边的时家弄堂。时迁外号鼓上蚤,人家叫我陇上鳅。泥鳅的鳅。以后就叫我陇上鳅好了。如果不嫌弃,我们交个朋友吧!”
柳兴惠一下记住了陇上鳅。
陇上鳅从身上取出那20元钱,稍作迟疑道:“我向你讨要1快钱,行吗?”柳兴惠愕然,但又觉得,要1快钱也不过分。于是接过他递来的20块,又递给他1块。陇上鳅放纵一笑,挥一挥手,道:“柳老师,谢谢了!我们没有空手回去的道理哦!”说罢,甩手扔回小本子,一声口哨,瞬即飞也似的跑走了。
柳兴惠愣在那里想,倒了八辈子霉才会碰到你!跟你做朋友,有病啊,躲还来不及呢!
有些人,有些事,想躲是躲不过的。柳兴惠见过陇上鳅一次,绝不想剪第二次。可是,不知是不是上天的安排,不久,他们又见面了。
柳兴惠又去了姑姑家。昨天暗夜,姑姑寄来口信,要他上午务必去一趟黄金沟,像是有什么急事。打小,姑姑是他唯一的亲人,她的话就如圣旨。
天刚蒙蒙亮,柳兴惠赶了第一趟班车,早早到了黄金沟。推开姑姑家的门,姑姑家什么事情也没有。柳兴惠放下心来,准备回学校去,姑姑却满脸笑容迎上来,拍着他身上的尘土,笑道:“急什么!好好待着,姑姑为你准备了中饭。等下让你见个人,是个漂亮妹子,相个亲。”
柳兴惠涨红了脸,怨怪道:“姑姑,我才18岁,相什么亲啦?……姑姑您莫乱操心了!我还要上课呢。”转身出了门。他怕姑姑留他。见了那姑娘,莫让姑娘难堪。姑姑追出来,责怪道:“都说好了,好歹见见人家再走呀。你的事,我不操心谁操心?早点成个家,我也好向你父母交待吧!”柳兴惠不理,渐渐走远、姑姑叹息一声:“真犟!”
柳兴惠站在路口等班车,眼前一个人走过来,却是陇上鳅。
“糟糕!”他暗暗叫苦,很想赶快躲开去。可是来不及了。陇上鳅眼尖,一眼认出了他,眼睛一亮,一把拖住了他。
“哎呀老弟,你怎么也在这里?”他的脸上既意外又兴奋,充满别后重逢的喜悦。“走走走,我家就在前面,走几脚就到。快快快,去我家坐下子!”硬要拉柳兴惠往时家弄堂去。
柳兴惠抗拒:“不,不能!我下午还有课,不能迟到的。”他找了一个理由,还把脚死死地钉在泥土里,用力地犟着。“不能,的确不能!课程耽误不得……”陇上鳅不和他理论,力气也实在大,死拉硬拽,硬是把他拖动了。按说,年轻人都喜欢交朋友,柳兴惠也不例外。然而,陇上鳅是个贼。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与贼为伍,岂不自甘堕落。
柳兴惠到底犟不过陇上鳅,他的双脚紧抵地面,还是被他拖走了。不得已,他被拉进了陇上鳅的家中。陇上鳅搬一把凳子,把柳兴惠按在凳子上,让他坐稳了。转身到厨房给锅里添水,盖盖,又去灶下点火,交代道:“兄弟,别走哈,我去邻居借茶叶。等我三分钟。”丢下几块饼干出去了。
柳兴惠有点坐立不安。他打着量陇上鳅的家,发现是一间空空荡荡的破屋,年久失修的样子。屋内飘荡着浓浓的霉味,几件家什也是破破烂烂,横七竖八。
难道他很少在家吗?柳兴惠自问。
陇上鳅拿茶叶回来,给柳兴惠泡好。柳兴惠端着茶,和陇上鳅聊起来。
“你很少在家吧?”
“在家会饿死的。我两岁不到,爸爸妈妈就死了,爷爷说,他们是饿死的。”
柳兴惠心里一酸,忍住了眼泪:“那你怎么活过来的?”
“爷爷带着我。爷爷以前也教书,知道很多事,很会说书。时迁的故事就是他说给我听的。五岁起,他天天给我讲水浒,我依然还记得。可是,我读书不到一年,爷爷也死了。”
“后来呢?”
“后来我就流落街头。我饿了,几天没吃,就去街上偷东西吃,差点被打死了。师傅救了我,带我做了徒弟。”
柳兴惠沉默了。
两个年轻人进来了,有些面熟,原来是上次见过的。
“走,喝酒去!今天来了贵客,要好好招待!”陇上鳅带着两个伙计,拉着柳兴惠出了门。
柳兴惠心里仍然不情愿,但是又没办法。硬着头皮跟过去。见他迟迟疑疑的,陇上鳅道:“兄弟放心!我说了要交你这个朋友,就坚决不会害你!也不会让你受辱!别嫌弃,给我点面子吧。”
事已至此,柳兴惠不再那么抗拒了。心想,罢了!他干什么营生,与我有什么关系?中饭过后各奔东西,各走各路好了。
陇上鳅在客店叫了六七个菜,大鱼大肉都有。又叫来当地的谷烧。他频频举杯,大碗倒酒,大块吃肉,杯子一碰,他必先干,满是江湖豪侠的味道。他那两个伙计低声下气,一面陪酒吃肉,一面鞍前马后。柳兴惠也是有酒量,喝得三人五体投地,眼里对他满是崇拜。陇上鳅嘱咐两个小弟,“柳老师是我兄弟了!记着,他姑姑在黄金沟,以后谁也不许骚扰她。记清楚了?”
陇上鳅毕恭毕敬,继续劝柳兴惠喝酒。柳兴惠看了看手表,赶一点二十的车,再慢绝对不行。于是道,最后一杯,喝完我必须走了,误了课,我担待不起。改天你们到了我们那边来,一定要告诉我,我用四特酒招待你们。
陇上鳅送柳兴惠离席,出门,交代小弟道,快去,把那辆破摩托开来,送柳老师去赶班车,要是没赶上,直接送他回学校去。
缘分这个东西,有时很会作弄人。柳兴惠怎么也想不到,陇上鳅会突然到来。
秋天的校园,宁静、神秘。月亮挂在柳梢。从外面家访回来,柳兴惠慢慢往宿舍走。一个蓬头垢面的暗影蹲在他宿舍的门口,像鬼一样。他吓了一跳,不觉出了一身冷汗。深吸一口气,稍作镇定,那个暗影站起来,轻声道:
“柳老师,是你么?我是陇上鳅。”
柳兴惠吃惊,环顾四周,竟想自己做了贼一样。
“这家伙找上门来,怕是要废了自己的一世清明了。”柳兴惠懊恼。但是没办法,迎门不打笑脸客,赶人走的事他做不出。来了就来了吧,先小心安顿他好了。
把陇上鳅引进宿舍,柳兴惠小声问:“你怎么来啦?吃饭了吗?”
“还没呢。”陇上鳅说。
点亮灯一看,柳兴惠吸了一口凉气,发现陇上鳅衣衫褴褛,鼻青脸肿的,脸上的伤还结了痂。柳兴惠明白,这是挨了暴揍的结果。赶紧关上门。仔细再看。
“严重吗?要去医院吗?”柳兴惠问。
“这点伤算什么?还有更严重的呢。我们专门练过的。这样的揍都挨不了,尽早离开这一行。”陇上鳅答。
柳兴惠摇头:“你不想改变吗?这哪里是人过的日子!”
陇上鳅没有要走的意思。他说避避风,要多住几日。柳兴惠头脑大起来。两个人面面相觑。柳兴惠很想问,你那么灵活的人,跑得又快,怎么就被人抓到了呢?陇上鳅看出了他的心思,呵呵说道:“马也有有失蹄的时候。再有本事的人,也害怕人多。”
柳兴惠又想,也好,趁此机会,想办法劝他浪子回头试试。刚要动嘴,又咽了回去。道不同不相为谋,还是先不说吧。于是改口道:“你先睡,我备课。”
一连几天,陇上鳅呆在房里呼呼大睡。柳兴惠每天都小心翼翼去食堂蒸饭蒸菜。他的心一直是虚的。他怕人家问,柳老师饭量大增,是不是来客人了?如果真问,他只能含糊回答,姑姑那边的亲戚。
柳兴惠最大的担心,是怕人家知道他收留了一个贼,尤其担心老师、同学丢失东西。如果事情发生,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尤其关键的是,如果被人发现自己宿舍里窝藏了贼,那不是与贼同罪吗?
还好,陇上鳅还算自觉,他整日闭门不出,不是睡觉就是乱翻书。是翻书,不是看书。他也看出了柳老师的心事,有种先发制人似的盘算,开口道:“老弟,为难你了吧!这样,你们这里有没有请人打短工的?我不能在你这里光吃饭不做事。只要包吃包住,工钱少点无所谓。”
他的葫芦里想买什么药,难道真的想改邪归正?
柳兴惠不好多说什么:“学校敏感,出不得半点事情。多小心,别乱动,否则我担待不起的。”他也许想早点打发他走,补充道,“做事的事,我帮你问问。”
陇上鳅微笑:“老弟莫紧张。兔子不吃窝边草,你尽管放心!”
表舅家正好在请人砍树。
没过两天,陇上鳅离开了柳兴惠的宿舍。柳兴惠松了一口气,总算清静了。
又是一个明月清辉。柳兴惠改完作业,双手高举,伸了个懒腰。床头的一本小说拿起又放下。想到与自己说不清关系的陇上鳅,心里还是忐忑。他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随时可能把他为人师表的光辉形象炸得面目全非。
咚咚咚,有人敲门。柳兴惠一阵紧张,莫出事哈!赶紧问:“谁?”
又是陇上鳅。他满脸疲惫,失魂落魄,犹如丧家之犬。
柳兴惠问:“怎么了?”
“等下跟你说。我还没吃晚饭,快饿死了!”
“有碗现饭,冷了。你等一阵,我去热。好像还有个鸡蛋。”
“不要麻烦,冷的就冷的。”说着,陇上鳅端起小方桌上的冷饭,把酱油倒入饭中,边搅拌边往嘴里送。三分钟吃得干干净净。柳兴惠递过一杯开水,他一仰脖子,全干了。
柳兴惠盯着陇上鳅,心里叫苦不迭。陇上鳅低下了头。柳老师心往下沉。
“老弟,真出事了。”
“忍不住,偷东西啦?”
“答应过你的事,我绝对不会干。是这样的,我们有四个人在你表舅家帮工,那三个人合起伙来坑你表舅。”
“怎么坑的?”
“他们把砍下来的树偷偷锯成短筒子藏起来。我们一起住在工棚里。好几个晚上,他们溜出去转移树筒子。你表舅待我不薄,吃得不错,还有烟抽。我私下告诉了你表舅。他们的工钱被扣了,怪我多管闲事。他们三个人正在追打我,追上了,非打死不可。我饭也没吃,趁着月光跑了20 多里山路。你看,我膝盖都跌青了。”
陇上鳅撸起裤腿。柳兴惠看到了一块渗着血丝的青紫,拿出紫药水,轻轻给他抹上。
第二天,表舅来了。拿了两包烟,一瓶酒。陇上鳅抓耳挠腮不好意思。柳兴惠问明情况,表舅说:“这个姓时的孩子,做事肯出力,人也灵活。最难得的是顾主,讲规矩。一瓶酒,两包烟,替我谢谢他。”
柳兴惠悬着的心放下心来了。
表舅走了。趁着有烟有酒,柳兴惠架起煤油炉子,认真炒了几个菜。两个人对饮,一瓶酒对半分,喝得兴高采烈。
突然,陇上鳅抓住了柳兴惠的手,惊叹道:“老弟,你的手指真长,比我的都长。别生气哈,你如果干我们这一行,肯定发大财。有文化不一定要教书,跟我出去闯,如何?我帮你请个厉害的师父。”
陇上鳅露出了狐狸尾巴。他是故意不走吗?是不是早有预谋?柳兴惠恼怒:“开什么国际玩笑!我还想劝你金盆洗手,改邪归正呢。”
陇上鳅哈哈大笑:“360行,行行出状元。别瞧不起我们。说不定哪天我就发大财了!”
陇上鳅告辞走了。临走时,他对柳兴惠说:
“兄弟,吃住那么久,饭钱都没给你。对不住了!”
“招待不周,请你见谅。下次再来,一定下馆子请你好好吃一顿。”
一个月后,柳兴惠收到陇上鳅寄来的一封信,夹带着两张10元的钞票。柳兴惠惊愕不已。打开信,几十个字歪歪扭扭,有一半左右的错别字。他拿起笔来,一个字一个字帮着修改。他打算把改好的信寄回去,让他记着,以后别再错了。可是再看信封,竟然没有写信人的地址。仔细察看信封上的邮戳,隐约辨出是从广东寄来的。柳兴惠领会了陇上鳅的用意。虽说智者不饮盗泉之水,好在信封没有地址,否则寄出去了,那会是什么结果?人是有自尊的。
接下来的半年多,柳兴惠断断续续收到了陇上鳅的三封信,每封信的内容都差不多,但都会夹一张10元、5元的纸币。
柳兴惠想,不知道回址,那就都留着吧,存起来,等机会,如果下次见面,再如数还给他。
又一年,柳兴惠即将结婚,隔壁的同事来到他的宿舍,递给他一封信。柳兴惠表情莫名,打开信,信里夹了两张百元大钞。信的内容很简单:听说老弟找到了漂亮老婆,恭喜恭喜!希望我的信能在你结婚前收到。贺礼是我跟人借的,干净!
柳兴惠把信看了好几遍,眼睛湿润了。又仔细辨认了邮戳,这回的地址是浙江义乌。
时光流逝,年复一年,陇上鳅没有再出现。每次翻出陇上鳅的旧信,读着读着,柳兴惠都会两眼朦胧。他想去找他了。
一天,柳兴惠突然决定,立刻就去时家弄堂。
好久没去祭拜姑姑了,时家弄堂也没去过第二次。不管那里有没有陇上鳅的消息,老话说的,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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