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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旧学校

2021-12-23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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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意中撞见的一些事物,也许会让人终生难忘。目光随意地去扫视,窥探,在当时的心境里,没有看到什么值得记住的东西,比如鲜花,比如从头顶上瞬间飞过的野鸟。片刻之后,我会转身,离去。当我走进阳光里,身影一晃,一晃,随着脚步的起落,一个小小的庭院便被我留在身后,再也没有回去过。它的存在,仿佛是一个过客,与谁擦肩而过都不是一件让人铭心记住的事物。
一些事物,偏偏就记住了。比如那个院落,它座落在玉龙纳西族自治县九河乡的一个村庄侧畔,同时也座落在我的记忆里。在冬天的阳光里,那个院落,作为一所曾经非常喧闹而如今已经废弃的旧学校,静静地守着它水平如镜的暮年时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老是记起那个小小的院落来。一个冬天过去了,又一个冬天过去了,日子重复着,再一个冬天到来的时候,在我的心里,那个院落的样子,竟然在我的心里越来越清晰。它不断地挤开一些往事,我在的记忆里逐渐突兀出来,让我不得不一遍又一遍地去注视它,并且由此生出了绵长的想像来。
无意中到达某个地方,那里的许多事物都可能会被我们存放在记忆之外,遗忘。然而,许多看似无意的遭逢,又会有一些事物,让人难忘。在玉龙纳西族自治县九河乡,那个人自今不知道名字的村庄旁边的陈旧的院落,那道门紧闭着,只有一道窄窄的缝隙,我曾经贴近去,原木的气息沾染了我的脸,窜进我的嗅觉中。乡村的味道,唤醒了沉睡了许多年的梦。
其实也不是梦,是梦想。作为一个乡村里长大的孩子,我曾经渴望着坐在教室里,跟众多乡村里正在成长着的孩子们一道,用很尖锐的童音,唱歌一样朗读着那些被老师写在黑板上的词语。黑板所谓的板,确实是一块木板,简单地涂过墨汁之后,经过粉笔日复一日地在上面书写之后,渐渐显现出木板原来的纹路来,墨汁的黑色里隐隐地渗进了粉笔的白色,转而又隐隐地显示出一种让我们终身难忘的陈旧的灰色来。老师手里的木棍指到一个字,孩子们异口同声的大声朗读起来,冬天的阳光从教室外面透过破旧的窗格子,一条条一块块地照进来,落在我们面前的木桌上。木桌是一块三四米长的木板,两端各用一方沉稳方正的石头垫了,木板后面放上各式各样的木凳子,后面坐上五六个孩子。然后再如此设置,再坐上五六个孩子。一间教室,两列纵排,便成为教室了。冬天的阳光照在陈旧的土布衣服上,却收藏了孩子们朗读生字时呼出来的白汽。在玉龙纳西族自治县九河乡,沿着曲曲折折的村道往外走,我在无意中看到了一个陈旧的院落。冬天的阳光静静地照着屋顶上的旧瓦,没有声音,没有人影。我的目光贴近了那所旧学校的门,没有看到什么动静,只有紧闭着的校门,锁住了几间教室的门。我不能看到里面的任何景象。那里没有老师,也没有学生。高原上的太阳照着那几间教室,房顶上疯狂地生长着的衰草上面,寒霜刚刚融化,湿气很重,却把那些瓦棂的陈旧暴露出来,告诉我,一个学校,已经走完了它最为喧闹的时光,如同一个老人,坐在村庄侧畔暖暖的阳光下,宁静中却掩饰不住一种委顿来。教室前面是一块空地,已经显得很破旧的泥土地面上,零星的落叶,被阳光照着,一种淡黄色,与外面的世界隔绝了,它们的存在,点缀着这个院落,告诉我,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而在我的记忆里,校园即使再小,也是非常喧闹的。比如孩子们互相追逐的身影,比如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玩游戏的时候发出的尖锐的叫声,它们往往会充满了课时休息时短短的一段又一段时光。
身边的朋友看到我对着一个这座院落的窥视,说,乡里搞学校合并,村里的老师和学生都转到新建的学校里去了。近年来,学校合并,把农村的教育资源进行优化组合,让农村孩子们接受更好的教育,成了一种趋势。我没有看到新的学校究竟是建在什么地方的。在玉龙纳西族自治县九河乡的那个村庄里,作为一个外乡人,匆匆忙忙地到来,原本是参加一个朋友老母亲的葬礼。在一个偶然的时刻,在这曾经作为学校的院落,一群孩子在他们的老师的带领下搬到他们的新学校里去了,而所旧学校将作为另外的场所使用。崭新的学校必然会铺开一条通往未来的路,让孩子们更加快乐而健康地成长。我只能站在它的门前,在我的内心里想像着已经建成的一所学校,在一个我所不知晓的地方,朗读、唱歌、做游戏。
其实,想像也是一种幸福。此前,我曾经在另外的一些地方,看到过一些新建的学校。在我的视线里,那些学校,往往青砖砌成的门楼,大门刚刚涂了银白色的油漆,还散发出若有若无的油漆和铁皮的气息。水泥铺就的操场上,穿着校服、系着红领巾的孩子们排成一列一列的方队,在阳光的照耀下,由他们的老师带领着做广播体操。那时候,我还看到操场的正前方高高地立着的旗杆上面,一面国旗在微风里飘扬着。那国旗的深红色,让我感觉到一种温暖,跟照在孩子们身上的阳光一样的温暖。操场靠近院墙的地方,便是长长的花圃。花圃里面生长着正在怒放的花朵,红色、粉色、淡黄色、深紫色,在阳光下,在微风里簇拥着,摇晃着,生机勃勃地映照着洁白的墙壁。顺着墙边的小路,便通向了新建起来的教学楼。宽敞洁净的走廊里,我看见过墙壁上悬挂着一些画像,列宁、张衡、李四光、赖宁、富兰克林等等,这些人作为人类进步的每一个时段里的代表,告诉孩子们我们的历史曾经在科技和思想的光芒的辉耀下,一步一步地走到了今天。窗明几净的教室里,孩子们一排一排地坐在老师的目光中,嗓音清脆,在老师的带领下,朗读着一篇优美的课文,晨光照着屋顶的电灯,崭新的课桌映照着他们红润的脸庞,低垂的窗帘遮住了远山。隔着窗户看到他们的时候,我禁不住回想起了我的童年时代,也像他们一样在不断地变换着的老师的教导下,从一所学校进入另一所学校。那些教室渐渐地显得陈旧,离开了教室的人,随着年月的流逝,渐渐地成长起来,成为一个社会的人,生活、工作,然后老去。
然而,我的过去真的就是他们的现在吗?我却不敢轻意地对自己内心的提问给出一个答案。在玉龙纳西族自治县九河乡,那个不再作为学校使用的院落,它向我展现的旧教室,旧操场、旧瓦檐,也许曾经隐藏着泥地、土墙、木质黑板和用铁板敲响的钟声。但是,当它走完了作为学校的最后岁月,一所新的学校在另外一个地方出现的时候,学校变了,学生也将随之而改变。这样的转变,又将会改变许多孩子的学生时代。由此,我又在内心里对自己说:其实,幸福也是从比较中产生的,比如这群从旧学校搬到新的校园里去的孩子们,一所新的学校对他们的接纳,将会让他们产生一种幸福的感觉,难于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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