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哪里来？我在哪里？
我从哪里来？我在
哪里？
——读x榕山中小镇作品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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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幅作品或许搅乱了我对时间的感知，以及年份逻辑连续的观念？我甚至要问：这样的作品有多少岁了？当我凝视作品近景中那栋房屋那扇小窗的时候，几乎觉得那里有我已经去世的百岁老婆婆的身影！
这是奇怪的，画幅中的场景对于生活在GL镇的我而言是非常熟悉的，在刚刚过去的冬日雪夜里我还在类似画幅中的小区里溜达，然而为什么看见这幅作品会产生这种奇怪的强烈感受？似乎x榕用她的语言说出的不是GL小镇的某一个现实版雪夜，而是一个几乎被我遗忘了的记忆。或许，也是许多人遗忘的记忆，一个已经被我们遗失或是正在遗失还将遗失的场景。
你笑了，是哦，又一个多愁善感的现代人的乡愁。
没错，一个被各种表达泛滥成灾的尴尬主题。然而，乡愁，文学艺术永恒的母题——我们可敬可爱的艺术前辈吴冠中先生曾在他的江南水乡里行行复行行，用一位艺术家春蚕吐丝一般的生与死的线条反复拥抱那无边的乡愁，并进行一场东方水墨的文化追问：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将到哪里去？当我们突然惊觉到这些，又如何耸耸肩呵呵一笑呢？老先生还说：“我爱黑，永远在探索黑的潜力……乌金比黄金更难寻觅。一口巨大的黑漆棺材显示了悲剧形象的顶峰。”当我们看到老先生《白屋》中浸染在夕阳中的江南灰宅时，又如何能无动于衷呢？我们会惊叹中国水墨黑的力量，几笔刻刀一般的黑，极少的黑，却给了水乡古宅整面白墙以时间的厚重沧桑以及它的端庄华贵。或许艺术家的使命不只是在发现美、描绘美，创造美，同时也在致力于给曾经活过的一切美的事物画遗像？如是乡愁作品，我愿膜拜在她的脚下！
大师的水墨火炬是否传到今天这位年轻的山水画家x榕手中呢？我不敢妄言行内技艺章法，然而一幅艺术作品，如果它能在最初的视觉审美之后，还能给人以心灵的觉知和叩问，那么它一定具有打动人心的力量。x溶的许多作品会让人安静下来，会鼓励观者去沉思、遐想，甚至会邀请观者穿过纸张的薄膜，随同画家一起相遇另一重时间和空间——在这一重时空中，我们会与自己内心深处的梦想、记忆、大自然靠近一点。x榕的山水小镇常常是在静谧中低语，我或许在某一个夜深时分听到过夜风翻动画册的声息，那是x榕的作品在向我发问：你在哪里？你从哪里来？正因此，x榕的作品让我心怀敬意并且充满人文解读的持久魅力。我需要这样的发问，许多人都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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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幅我不知题名的作品中，在整个画幅黑与白的动人对话中，x榕的线条非常清晰，墨迹多为浓重，似乎画家要将她的乡愁以一种类似风化遗骨的形式送到了我们的面前。我想寻找画家站立的位置，然而我看不见她的身影，只有画家的目光在对一块土地的勘测和延伸，这目光柔和又犀利，是眷恋也是勇敢。她将如建筑师一般再造小镇的一角——谁能否认她的劳动呢？画家手中墨水的染色力及其着色生命能造就一个天地！当墨水在白纸上说出自己的心里话时，画家将是第一个幸运聆听者，她劳动的手必须立即顺从墨水的意愿，随笔锋游走，于是，我们看到一个冬日小镇的雪夜将在墨水中萌芽：她开始重建屋顶，加固墙角，屋檐——别忘了要给房屋开一扇窗，然后邀请树木，邀请邻舍房屋一同到来......x榕爱它们，朝思暮想它们，所以她是这样小心翼翼地赋予这一切以自己的个性——你看，有的树木落光了叶子，枝干如剑，这样尖锐醒目，是画家用指甲染墨刮擦出来的吗？小镇一角的房屋和低矮的松柏一样有生命，它们谦卑、强烈，坚固、独立。而那些路面、屋顶的积雪，竟是画家用黑色的墨水找到的一种洁白的物质材料！就像吴冠中的白墙的白，中国水墨画神奇的白！
作为书写者，我并不陌生在纸上时空中耕耘，可是画家在纸上推敲、栽种、建造对我来说仍是一项占领空间的神奇霸业！这幅画真实又虚幻，久视之，会觉得顽强又忧伤。有人说，画家是在皮肤上作画的——这句话最初是某位评论家献给弗里达的。如果可以借用的话，那么这个雪夜，这个小镇的一角，这些房屋草木将被x榕随身携带。从此，故乡永远不会因外在的损毁和改变而遗失，而面目全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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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我的视觉探寻并未随画家起身而结束。我还在想，如果我的视线能够穿越墙壁与窗的话，那么，我应该还会看见房屋里沉睡中的男人、女人、孩子，还有猫在圆形餐桌脚下的地毯上栖息，它微微卷曲起弧线一般的美丽尾巴……
要让某种东西继续存在，安静地存在，不受惊扰。x榕，我是否还可以这样理解你的作品？
如此想象，如此继续摸着键盘，我不禁叹息。是啊，是啊，当信息粒子以光速般的进程轰炸我们的时候，谁能抽身逃出？我们都如此身不由自主地暴晒在强光之中，却又如此惊恐自己不被看见：我在这里！我在这里！我在这里！而与此同时，我们的内心又都在说:我不在这里！我不再这里！我不在这里......生活在现代文明之网中的x榕一样在她的作品中表达了这样的两难与挣扎：
我在哪里？
她那些令人费解甚至遭受诘问的无人的山水作品、小镇作品，仅只是一位今天的山水画家向古典山水向传统致敬么？x榕的山从来就不是归隐之野山，x榕的小镇也从来就不是废墟。她的黑色里有人居住！我们苦苦追寻的幸福是什么呢？或许幸福不过只是那阴影中的一束微光？然而徐榕不确定，她能做的是同我们每一个人一样，努力学习倾听自己，让心底的声音穿越人海喧嚣，那声音轻弱、绵长又执着：
允许我帮助我寻找到一个安静的角落——在那儿，我们会给过去保留一间屋，一扇窗，保存渊源的光亮。在那儿，道路不需要很宽敞，因为有些时候我们要让道路荒着、浪费着，我们要让道路和人一样静静休息一会儿......
这一刻，世界静下来了。
这一刻，雪比灰尘更加完美地隐藏事物，掩盖车辙。
这一刻，我们听到孩子睡梦中的轻酣，逝去的小镇老祖宗会从最远古的年代又回来给我们讲述纯真的传说故事。
这一刻，面对这幅作品的我们也听到了，甚至在不知觉中我们的视线会从脚底如何迈出局促一步两步的路面开始移向远方，高一点，稍稍再高一点，那里或许有一株两株高大的树和一幢楼房的屋顶，它们的颜色有点淡——是的，任由它们在远处轻一点，淡一点，如果那几个生灵愿意的话，它们也可以脱离地面，在茫茫天宇中自成风景。
然而，现实没有时间留给我们如此文学的幻想，如此艺术的冥思。再看看X榕的小镇房屋，想想吴冠中先生所说的黑漆棺材，令人悲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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