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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一千个春天

2021-12-23叙事散文潘霞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2:03 编辑

  一千个春天文/潘霞“时光一去不复还,命运对每一个人的安排都有说不出的奥妙。”在美国华盛顿“第30街1049号陈纳德楼”,90岁高龄的陈香梅身穿有蕾丝……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2:03 编辑 <br /><br />  一千个春天
  文/潘霞
  “时光一去不复还,命运对每一个人的安排都有说不出的奥妙。”在美国华盛顿“第30街1049号陈纳德楼”,90岁高龄的陈香梅身穿有蕾丝花边的桃红色便装,眉弯唇红,尽管早已是美国政坛的风云人物,尽管陈纳德已经去世58年,然而往事无法忘怀,在她心里,她是永远的“陈纳德夫人”。
   一同吃杯茶好吗
  1943年,昆明的初冬温暖而清朗,随着人力车在古老的石子路上摇晃颠簸,陈香梅既兴奋又有一丝丝的恐慌。她只有19岁,凭借出色的英语才能和良好的素质,大学一毕业就成为中央通讯社第一位战地女记者,派驻昆明分社。到昆明仅仅两天,主编便要她参加一个重要的记者招待会,“我希望你将陈纳德少将和他的部下们,真切地予以人性化的姿态出现。人们都称他‘飞虎’。你的英文已够好了,我想你将不致遭受任何困难。”
  无心观赏街道上的木轮马车和那些华丽的宫廷式建筑,陈香梅整个的思想都盘桓在新工作上。几年前,陈纳德应中国政府之邀来到中国,组建了“中国空军美国志愿援华航空队”,训练年轻的空军们与日本作战,他曾击毁了很多日本轰炸机,拯救了万千中国人的性命,“飞虎队”因此声名远播。“我是否有能力报道这种重要的军事新闻?能够写好那位表情严肃的陈纳德少将吗?”
  忐忑不安中,航空队总部已近在眼前,按捺着急遽跳动的心,陈香梅推开了会议室的门。顿时,十几位中外记者的眼睛齐刷刷地逼射过来,略带惊愕,清一色的男记者中,有人甚至吹起了口哨。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女记者,在他们看来,这是不可思议的。正局促间,房间尽头的一扇门被轻轻旋开,“老头子来了!”“老头子”,是记者和官兵送给陈纳德的雅号。
  聒噪的记者们顿时寂静无声。一个瘦削、满头黑发的美国军官昂首阔步走进来,他的面孔遍布皱纹,深沉的棕色眸子流露出坚忍的神色,陈旧的飞行皮夹克肩头,两颗将星闪闪发光。“这个人具有伟大的意志、力量和勇气,兼有高超的智慧”,这是陈纳德留给陈香梅的第一印象。
  “午安,先生们!”用带有美国南方腔的男中音,陈纳德向记者们致意,当视线触到一群西装中的蓝旗袍时,他马上补充道,“以及女士!”她微微一笑表示致谢。
  整个记者招待会,陈香梅很少做笔录,除了注视和倾听,她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摄住了。她发现自己竟然做不了什么,陈纳德黝黑、热切的眸子传递出的不屈不挠的信念和那与生俱来的气质磁石一般吸引着她。
  意外的是,会议结束后,陈纳德迎面向她走来,他的英俊和帅气令她紧张慌乱。“是陈小姐?你的父亲最近有信给我,问及令姊静宜的近况,并提到我可能不久就会看见他另一位千金。”
  在旧金山任领事的父亲与陈纳德是故交,姐姐静宜就在航空队当护士。感受到他的力量、磁性与和善,陈香梅的紧张情绪突然间消失了。他彬彬有礼地低下头来,“假如你不急于回去赶稿,一同吃杯茶好吗?”
  首次晤见如晨曦乍现,一缕奇异的情绪油然而生,他像春风一样,吹来了崭新的希望与期待。对于新工作,陈香梅不再畏惧不安,想起“老头子”的尊称,她的心里,突然冒出一句:他并不――且将永不――衰老。
  那天回到寓所,陈香梅迫不及待地告诉姐姐静宜:“我见到他啦!”当她兴奋地描述陈纳德的伟大时,静宜冷静地打断她:“安娜,你说话的口气,好像你爱上了他。”陈香梅猛一震惊,“不要说呆话!我只不过崇敬他,和他为中国所做的事。”
  是啊,且不说他是有妇之夫,抛开国籍、信仰,单是33岁的年龄差距,怎么可能呢?然而爱情常常是这样,情不知所起,却一往而深。
   我爱你,我要你嫁给我
  航空队司令部成了陈香梅最常去的地方,她迫切地想知道他更多的故事。就这样,关于航空队的报道、专访,开始频频出现在昆明、重庆的报刊上,在采访与被采访中,职业性的关系日渐发展成私人间的友谊,除了工作,他们偶尔聊聊生活,甚至说些不着边际的笑话。渐渐地,俩人的关系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见不到他,她会感到若有所失;司令部少了她,他也觉得冷冷清清,缺少生气。就连航空队的官兵们也发现,司令官与女记者在一起的时候,冷峻的脸上常常挂着一抹微笑。
  1945年夏,因为反对美国国务院的对华政策,陈纳德毅然辞职返国。在中国的八年,他始终站在抗日的最前线,赢得了中国人的爱戴。欢送会上,大家争着和他说些祝福的话,陈香梅远远地注视着他,怅然若失。就在她黯然地准备离开的时候,他抛开众人向她走过来:“你不和我握手就准备走了吗?”陈香梅的脸腾地红了。就在那一瞬间,她发现,两年的交往,他们彼此都爱上了对方。
  “明天我会到机场为你送行的,将军!”“可那里也许不是最好的道别处。”他拥抱她,弯下腰,不顾众人在场,与她热烈地吻别。在从未有过的激动中,陈香梅顺从地接受了这一西方式的道别。伏在她的耳边,他的话语轻声却坚定:“我会回来的!”
  抗战胜利后,陈香梅离开昆明到上海工作,平时就住在外公家。新的环境和朋友圈并没有带给她更多的新奇,她常常心神不定地翻着来自美国的电讯稿,似乎在期待着什么。直到那天,一条简短的美联社电讯让她的心狂跳不已:克莱尔?陈纳德少将已在旧金山搭机前往中国上海,他拒绝谈论此行的目的。
  三天后,走出机舱的陈纳德一眼就看到了记者群中的陈香梅,他热烈地呼喊着“安娜!”共进晚餐时,他突然说:“安娜,我现在是个自由人了!我们离婚了,我们早就生活在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里……”顿了顿,他抓起她的手,继续说,“现在我可以告诉你,而且我想你也一定知道,我爱你,我要你嫁给我。”
  陈香梅愣住了,尽管她崇敬他,以至不知不觉地爱上他,可这突如其来的求婚还是令她不知所措。她希望他能够快乐、不再孤独,可是,一个中国人,一个美国人;一个天主教,一个基督教;一个21岁,一个54岁;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太多太多了。她需要考虑。
  转眼圣诞节到了,他送给她一瓶法国香水,盒子里面有一张卡片,上面写着“给我最亲爱的人”。她胃病住院,他每天派司机送花篮,面对满室花丛,他故意问:“是谁送了这么多花儿?”她撒娇地开玩笑:“是你的司机呀,我还未死,他就想以花葬我。”他一直在向她传递一个信念,他们在一起,一定是非常快乐的。
  为解空运之急,陈纳德决定在中国成立一家民用航空公司,新年过后,他返回美国申请救援资金,不管身在何处,他总是及时向她报告工作的进度。那段时间,陈香梅被思念折磨,她“白天数着日子,计算着他的归程;晚上梦着他,从一个梦,又转到别一个梦”。是爱的力量坚定了她的内心,他归来的那天,“四目相凝,恍如隔世,一缕情丝,从此无法解脱。”
  然而,真诚的爱情永不是一条平坦的道路。阻力首先来自当过外交官的外祖父,“我们家族中还从来没有人与外国人结过婚,我不希望你在这方面成为第一个。”对于好友打算娶自己的女儿,父亲也坚决反对,当他以年龄为由苦苦相劝时,陈香梅动情地说:“我宁愿和一个我爱的人,共度5年或10年的日子,而不愿跟一个我没有兴趣的人相处终生。”
  陈香梅处在压力和矛盾中,陈纳德鼓励她迎接挑战,每逢周末,他都会想办法去和她的外祖父母聊天、打桥牌,并通过说服她的继母“曲线救国”。整整两年,两人的坚韧和毅力终于赢得了这场爱情战役的胜利。
   我相信爱将永垂于死后
  1947年12月21日,56岁的陈纳德与23岁的陈香梅携手走上了红地毯,一个以千朵玫瑰做的花钟,象征着挚爱的永恒,婚礼上,蒋介石和宋美龄送来了特别的祝福。不久,他们凭窗而立、相拥热吻的蜜月照刊登在《新闻天地》杂志的封面,英雄与美人,像极了好莱坞的宣传剧照。他说:“我数十年来如今才尝到真正的快乐。”她则说:“只要我们在一起,我就满足了,我们共同的生命正在开始。”忠诚的爱充溢在两人的心里,这是生命最大的财富。
  婚后的日子甜蜜无比,他温柔地叫她“小东西”,清晨陪她到楼顶看日出,夜晚一起在月下散步,或者邀三两好友玩牌、听音乐,神仙眷侣羡煞旁人。爱情结晶的相继到来更为生活增添了新的欢乐,对于孩子,他无限钟爱,他希望“二十年后、三十年后,孩子将代我来做你的好伴侣”。
  1949年,陈纳德的民航公司撤离大陆,陈香梅跟随他迁居台湾。她专事写作,协助他撰写并出版了回忆录《一个战士的道路》。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1956年夏天,陈香梅接到一个来自华盛顿的电话:“陈纳德夫人,我是希顿将军,陆军总医院院长……”
  肺癌。需要马上开刀。第二天,他进了手术室,她在床头发现了他前一晚写给她的信:“最亲爱的小东西:我并不怀疑明天手术后我仍会活着,然而,你是明白的,一切事情都掌握在上帝手中。设若一旦我不能再见你或与你同在,在精神上我将永久伴着你以及孩子们。我以任何一个人所可能付出的爱,爱你和她们,我同时相信爱将永垂于死后。”
  上天眷顾,他活着出来了,然而情况并不乐观。泪水在流,心在颤抖,他平静地拥抱她,让她不要难过,“你已给予我所想要的一切,甚至远过之。我已在你身上,获得丰富的幸福、了解与挚爱,远胜世上许多男人,我是如此的幸运,上帝在我晚年还这般仁慈地对待我。”因为有她,对于命运,他充满感激。
  他戒掉了烟,嘴边常叼着的是那根石南根做的空烟斗;他不愿住在医院“延长痛苦”,宁愿陪着她和孩子在窗前看雪花飘落;他发着低烧,无法下咽,却挣扎着带她和女儿们种花种菜,“——全是为安娜栽植的。”
  他的生命进入倒计时了,气管被切除,咽喉被癌细胞侵占,每说一个字都要费千钧之力,但他仍然用嘶哑的声音留给她最后的爱:“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想让你记住,我深深爱着你——远远胜过我曾爱过的任何人。”
  1958年7月27日,相伴十个寒暑之后,他离开了她。从此,春残、花落、人杳。那一年,她33岁,两个女儿都不满10岁。
  不幸吗?也许常人是这么认为的。然而她说,“我应该感谢上帝,我比许多人有福,因为我曾经有过爱。和陈纳德相爱的十年,是我们都深爱对方的十年。”
  以泪蘸墨,她深情地写下《一千个春天》,爱情延续,永恒不朽。她谢绝了所有爱的橄榄枝,因为“爱情是不会因为死亡而中断的”。而他的墓旁,她亲手栽种的红豆也在为他作证:如果上帝容我选择,我会在死后更加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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