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醒着之时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1:45 编辑 <br /><br /> 　　　　　　　　万物醒着之时
　那伸长着的触须缩回去了，它像翅膀合拢到身体上。
　　那个下午，它们爬回我内心，这又一次的重逢，仿佛一块土地卧藏的种子从头脑里，生长出了一根根的枝蔓。那个从尘世出离的我，站在脚下一块平地上，看着海市蜃楼般的城市。此刻，我在虚拟和现实中穿梭。
　　十月，日渐寒冷，窗外的一些物体分割着天空的青灰色。下午五点，仿佛一切都安静沉睡。那条生长在内心的藤蔓，将我从寂静中，拉到遥远处。我在两个时空里，交替呈现一些图景，它们穿梭印证着，我个人的存在。
　　风吹着路上的腐叶，冬天一下子逼近了。白天和夜晚走过的路，弯曲着潜伏在无数楼房遮挡覆盖下的那些地方。“你看不到那些路了，而这个时候，周围被封闭在一个巨大的容器里，你在其中的一个角落里。”
　　我得以在一个自设的情境里，看着安静的，一切都似乎离去的空间。没有鸟，没有绿色的树枝，没有人说话，就连在内心不时出现的画面，也被什么劫持走了。整个下午，在靠近傍晚时分，空间的颜色转入暗淡时，那个路口，和广场的地面，显得空空荡荡。
　　前几日，这个地方一直站着一个女人。她带着一顶黑色的帽子，在下午五点左右，出现在楼上。她在看着对面的一群老人，顺着她的目光，我看到五六个老人围坐在一起。大约六点左右，那个女人下楼，走到那群人里，陪着一个老人回到她呆的地方。我多次经过那群老人聚集的路边，看他们享受闲暇的时光，在那里聊天说话。现在，对面的女人不在，那群老人聚集的地方，出奇的空旷。寒冷，拆散了早先形成的格局。这些人的失约，看上去那么突兀。许久，一两个人从那里经过，没有停留，从北面楼的拐角处消失。
　　时间悄无声息赶过来，分解许多景象，改变许多存在。而在更深处，有多少人耐得住时间的磨损呢？季节转换，人事差别，怎么能让人一成不变呢。我刚才在镜子里，看到那张面孔，微微惊讶。暗想一个人的面容，在他归于某种安寂时，那张倦怠的表情，突然显现出时间背后的真实面目。正如，之前的某个时候，我在一辆奔跑的车上，想着几年后，我会出现在哪里，会居住在什么地方，和谁谁会不会相遇，而现在这些问题仿佛都有了某种结论。在这个过程里，我发现人在时间里的煎熬，会生出许多皱褶，藏匿着欢喜与悲伤。
　　“一切都必然回到它们当下应该存在的样子，包括苍老和死亡。”想到这句话，我知道人的聚集和分散，充满了未知的定数。在阅读中，我遇到的某个场景，一直从多个角度诠释时间里走散与结束的人事。在一个小说里，一个女人，忙完一天的生计，每晚到家门口草棚下，一块石凳上，坐等一个人的归来。那个她等的人，多年前从家里出发，到外地购货，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多年之后，草棚经历风吹日晒，倒塌了。女人老了，她没办法搭起新的绷子。天气日渐寒冷，她就不去那块石头上坐望了。而那个被劫匪限制了人身自由的男人，几乎每次都和一个同伙，在黄昏潜入到对面的树林里，看望他的女人。在女人离开那个石凳后，男人会把一些吃的用的放在那儿。那年，男人好久不曾回来。某天，他看到了倒塌的棚子，一连三天没发现女人在那里出现。他进入到房间里，发现女人躺在床上死去了。男人埋葬了妻子，从此，他回到这个家里，过完他的余生。
　　与其说是故事悲伤，毋宁说时间耗损了人的生命，尤其在一种无奈的处境下。具体到这里的人，也许女人知道男人还活着，想着他回来，才等了他二十年，也许她不知道男人的生死……但时间最终了结了他们的缘分。
　　……楼房的阳台上，光影迷离，夜晚的黑色，吞没了眼前物体。一整天白亮的光阴，在这里的告别。我在门阻隔开来的空间里，出来进去。转身，走动，推开进来的那道门，走进来，重新坐在一张桌子前。这些细微的动作，秘而不宣地表达着时间的变化，而我的每一个动作和念头，也在一个接一个地消失。
　　坐到桌前的凳子上，没有开灯。尽管，我可以在一瞬间，伸过手去，掰动墙上的按钮，光马上就会充满整个我在的空间，但我知道，外边的黑暗依然存在。那些在黑暗里的树，那条通往外部的小巷，依就笼罩在黑暗中。
　　站在那里，我清晰听到楼道里，响起那个迟缓、错落的脚步声，一根木棍敲击声，一直到一扇门打开随后关闭。我知道住在楼下的老人，回家了。他撇着一条腿，缓慢挪上楼的画面，几乎每天都会出现在我面前。老人，是一条拉长了的时间沿线，它让我想到，一个无限长的时空。
　　面向窗外的黑暗，灯光在屋子里照亮了，窗帘遮蔽了外面的世界。傍晚，声音一点点多了起来。汽车的喇叭声，小贩的叫卖声，几个孩子奔跑呼喊声，切近而又遥远。那个空间延续着我的思维和想象，带来更远的一些地方。我想到的是，一条大河，一片没有边际的树林，各色花草面前，走过的人里，有我认识或者失散的面孔。
　　我丧失年代之感，在那里描述一个人的前生今世。那些低矮的树枝下，我从落叶上走过，遇到一些过去的老朋友。我们握手、叙谈，交流一些自然的演进和变化，就像在某日我遇到的一对老人，在菜市场上遇见，彼此说着，好多年没见了。然后，去看纯净天空里，那些色彩鲜艳的树木、花草。谈论人的生老病死，还要谈一些没有改变的事物，传递从一片色彩里，抽离出来的人生感觉。
　　那个时候，从时间里，我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大约，每个人都愿意回到充满生机的空间。当时间从感觉里消失，我愿意停留在身体和意识完全醒来的时刻。仿佛这夜晚，从某个角落里弥散出的音乐，它在记忆里穿行，寻觅绿草如茵、树木繁盛的人生际遇时光。那些音符，震动着绿色的叶片，犹如一个人如泣如诉地讲述美妙而又无法回去的往事。
　　这个夜晚，天幕幽暗，仿佛刻意藏匿了璀璨的星光，轻微的风，从敞开的门里进来，抚动着几盆花草。它们唤起记忆里的某个场景，仿佛连死去的事物，这一刻，也都复活过来……
　　　　　　　　　　　　　　　　　　　　　　　　　 2015年10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