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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现在是白天

2021-12-23抒情散文青衫子
现在是白天。一切都大白于天下。阳光穿过云层照到大地上,让那些原本独立的事物产生某种关联。对此,我们习惯性地选择无视,或者是,并非无视,只是无法从这种关联中找到深层的意义。自然,资以产生关联的不只阳光,还有空气和风,灰尘和气味、声音等等,以及……

  现在是白天。一切都大白于天下。阳光穿过云层照到大地上,让那些原本独立的事物产生某种关联。对此,我们习惯性地选择无视,或者是,并非无视,只是无法从这种关联中找到深层的意义。自然,资以产生关联的不只阳光,还有空气和风,灰尘和气味、声音等等,以及某一瞬的想起,久久的思念。
  作为关联其中的一角,此刻,我看到自己坐在桌前,在电脑文档中敲下一行行字。与此同时,或是更早,空气以无形的方式弥漫在身体周围,进而深入到体内,经由一次次呼吸动作,以维持生命的体征。几乎没有谁会注意到类似于下意识的呼吸动作,以及维持呼吸得以进行的空气,像是有更迫切的事占有了当下的注意,比如思绪的变化,以及林林总总的工作琐事。键盘边上放着一本摊开的笔记本,记录着一天里的工作内容,调研,筹备会议等等。相对于文档中键入的内容,本子里的记录更像是正业。
  正业之余,时间得闲,进行某种思考。很明显,思考这个词具有正式性,事实并非这样,因为这是自由的,没有人强迫,并非为了完成某项任务而思考。或许这样的思考没有实际意义,不论你关注与否,空气一直在,呼吸一直在,不论你是否思考和记录,一些事体按照固有的逻辑和机制有序进行。这样说显得并不严谨,相对于空气,呼吸并非一直在,作为关联其中的重要事件,我不只一次看到有人停止呼吸,走向了死亡。最初是祖母,后来是父亲。在其他关联之外,比如共同生活于一个家庭,比如持续半生的陪伴,还有止于呼吸,走向死亡,共同葬于村南高岗。关联像是一棵野生的树,杂生出长短不一的枝杈,共生于这片天地间。
  一次长呼吸自腹内传来,将思绪打断。那些枝杈像是有了隐身之功,倏忽不见了,代之以光标的闪动,像是一颗不知疲倦的心脏。想起医生说,没想到父亲的心脏功能这么强壮,可惜最终,像是一只木桶中的长板,父亲被肺部的短板打败,被简单的呼吸打败,生命之水流失殆尽。
  伴随着这次长呼吸,身体顺便伸展了一下,同样隐于体内的疲惫随呼吸和伸展的动作得以缓解,也让自己从之前的思绪中暂时抽离。我能够清晰意识到气体穿过鼻腔呼出体外,像是架在河边的抽水机瞬间加大马力,有浑浊的河水从出水管里喷涌出来,沿着沟渠进入地里,给秧苗提供水分。可惜我不是,我呼出的是废气,是二氧化碳。这些废气重新回到空气中,形成一种循环。在这种循环中,生命和空气同时产生一些不易察觉的变化。
  我在呼吸。我在活着。支撑起呼吸和活着的空气充满了这间屋子。作为一种关联,原本无形的空气被框成屋子的形状,并且被屋内的一个个物件随机分割。你也可以这样想,在不同的物件之间,存在着或大或小的空白或是缝隙,现在这些空白被空气填充,成为一个整体。好多时候,这种空白和填充被忽略掉了,连同这种整体性,这被视为司空见惯。
  屋子里亮着灯,两盏。之所以亮灯,是因为在一楼,特别是窗外的植物密集地织就一张网,将光线遮住。深秋时节,植物们正疯长,远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秋草黄,一片衰败气象。在夏天和秋天之间似乎没有太明显的界限,起码在植物身上这种界限表现得并不明显,或者是,窗外的这些植物并不明显。大多时候,窗子关着,磨砂玻璃将植物的身影连同光线挡在外面,它们只能透过上部的普通玻璃进入视野。此刻,有微风,树叶偶尔摆动,将天空切割成一些不规则的边边角角,这让人产生一种错觉,植物似乎比天空更有力量。
  光线从屋顶弥漫开来,一如空气的填充。不同的是,空气无形无色,任何一个细小的缝隙都是空气的领地,可谓无孔不入。可是光线不行,物理学意义上,它被理解为直的,像是一个人性格倔强说话不拐弯。随着这句话的键入,一个画面出现了,西北汉子,头上包着白羊肚子毛巾,身穿羊皮袄,赶着羊,哼唱着信天游,或是什么也不做,只是站在高高的黄土高坡往对面凝视。对面同样是高坡,有同样的窑洞,或是语言无法真切赋形的沟壑坎坷。这个时候,一定有什么事情在发生,在他的凝视中,在他的意识中,即使这些意识不被呈现,某种意义上,凝视就足够了,它足以描绘出某些只可意会无法言传的轮廓,一如苍凉悠扬的花儿,一如那长长的尾音,最终融入进厚厚的黄土中,连同那些沟壑坎坷。
  这些画面的出现,让原本存续于屋内的叙述转到室外,转到黄土高坡。灯光不见了,代之以阳光;屋子不见了,代之以窑洞。那些窑洞远远地隐于黄土之中,与高坡浑然一体。这个时候,原本作为关联物的空气有了更大的发挥空间,高原和窑洞,高坡上的树木牛羊,远处近处的庄稼,似乎都成为天然的器物,将这方天地的空白给予切割和占有,在这其间的缝隙中,每每被空气填充,或许还有别的,比如那些花儿。
  作为一个缘起,黄土高坡出现了,它也必然随着另外一个缘起而消失。某一刻,像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它消失了。作为一种接续,光标的闪烁、楼道中传来说话的声音,将注意力拉回当下,拉回这间屋子。灯光依然从屋顶弥漫开来,覆盖了屋内的各种器具,留下大小不一的影子。
  余光中,墙上的钟表进入视野,最初是模糊的,须得抬眼才能得见清晰。这一刻,我在钟表的玻璃表面发现了灯的影像,像一个没有五官的雪人头,或是一具正在进行中的人体雕塑。颜色让人想到汉白玉,有着光洁的质感。像是窗子上部被框住的植物镜像,灯像同样被钟表的胡桃木边框框住,像是一幅无法准确题名的画。这个时候,灯像被凸显出来,而钟表的暗色底纹,无形中成为背景。这其中似乎没有什么道理可讲,只是一种看见。
  随着一种看见的被呈现,缘起结束了。目光重新回到文档,继续进行思考和键入。这个时候你会发现,文档同样有边框,将这些思绪转化成的文字框住,字里行间,留白是不可或缺的,如空气的嵌入,抑或是一种异样的分割。好在这种进程是自由的,比如现在,我选择划上一个句点。光标依然在闪烁,像心脏在跳跃,也像是斧凿在雕琢。而我,听见自己在平静的呼吸,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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