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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乡村邻里之三:屋脊上的鸣唱

2020-12-14叙事散文透透
乡村邻里之三:屋脊上的鸣唱回来这几天,儿子和他父亲一直在捕蝉,只是为了把它们聚拢起来,听它们齐声鸣唱的声音,再看看它们的羽翅,分辩它们的雌雄,最后一只一只地放飞,第二天又一只一只地捕捉,他们第二天捉到的蝉并不全是第一天放飞的,当中会有新的发
     乡村邻里之三:屋脊上的鸣唱   回来这几天,儿子和他父亲一直在捕蝉,只是为了把它们聚拢起来,听它们齐声鸣唱的声音,再看看它们的羽翅,分辩它们的雌雄,最后一只一只地放飞,第二天又一只一只地捕捉,他们第二天捉到的蝉并不全是第一天放飞的,当中会有新的发现,但我不知道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就像自己平时做着很多重复的事情,并不是很懂得它的真正的意义一样。现在竹篓里将近有二十只蝉了,他们正在捕捉一只最雄壮的蝉,刚接近,那蝉猛然振翅,拖着长长的尾音,向屋后的山坳掠去,儿子拿着网兜在后面追赶,他父亲拿着竹篓,不让跟在后面看热闹的我出声,追到后山的一块凹地,父子俩迅速钻入那片橘林中,而我却在林子旁边的一座空宅子前停了下来,这一停顿,我看到另一只蝉匍匐在这座屋脊上,老柚子树的枝叶伸过屋脊,恰好有一片绿荫遮在上面,因为我的突然闯入,那蝉鸣的有力的声音顿失,空宅子那种独特的幽深感一下子从四周全笼罩过来,竟让我感到有些不知所措地掉入一个巨大的无形的空洞之中。   村子里共有三座空屋子,都是杨姓人家的,因为平时有村里的亲戚帮忙打理,它们一直保持完好。眼前这座便是其中之一,它就在我家屋子后面更高的山坳上,相距几十米远,几年前主人过世后,它的继承人一直在外谋生,并没有真正地成为这座屋子的主人,屋子就这样空着了。这里是村里人来往的必经之地,而我现在只是偶尔回乡,从这里经过或在这里停留也只是一种偶然。   空屋子的门楣上,残余的对联翻卷着,零乱交错,字体不再完整,飘逸的笔韵和犀利的笔锋却依稀可见, 门窗的木质呈现一种干净的灰白色,仍然散发着一抹浓浓的笔墨气息,始终让人感觉文字是从这间屋子里生长出来的。没有了人声和烟火,这样的季节,和风的声音是轻微的,草木的呼吸是隐秘的,只有那蝉鸣才是这座空宅子唯一高昂的声音,而那残缺的门联更像是一首古老的歌词,蝉声在为它们谱曲鸣唱,只是这歌声因为我的唐突,画了一个休止符,它被我打断后,整座空宅子和周围的事物一道陷入了一种静谧之中,此时,对于我来说,并不是所有过去的人和事都需要努力去回忆才能想起,它们清晰而深刻地写在记忆里的某个页码,只要随手翻开,便可以重新阅读。   这里曾是我儿时所仰慕的书香门第,主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是一位地道的农民,也是村里的知识分子,古诗词懂得挺多,书法和绘画都十分了得,村里大小红白喜事,都是找他写对联,做礼仪。他的儿子礼秉承了父亲的天分,自幼喜爱书法和绘画,他对儿子礼的培养也很用心,村里不论多么粗野的孩子,只要来这里看他教儿子礼写毛笔字或绘画,都要安安静静地守着规矩,如果想玩耍,必须等礼做完这些功课。大约七岁左右,礼就可以为家里写对联了,堂屋挂的画也全是礼的亲手笔,我也认为礼是当时村里最出色的孩子,每次总是怀着崇拜之心去找礼玩,与其说是去找礼玩,不如说是去看他们写字和绘画,还有礼收藏的那些连环画也很诱人。后来,尽管礼只上到中学,但他毕竟能凭着一手书法绘画技巧在外面谋生,这也足以令我钦佩了。   当屋子前面那四座高高隆起的圆形的坟墓抢过我的视线时,我看到了上面青草茂盛,绿色一直向外延伸,和山野连成一体,那些我熟悉的却一直叫不上名字的野花安静地开放着,几只小彩蝶飞得很轻,这是苗人的荒坟,死亡之上的生生不息,脚下这块土地让万物获得永生,也让我相信死亡或许只是一种生命的转换,所以,当我想起这屋子早早死去的女主人时,并不感到害怕。她生性宽厚朴实,颧骨很高,嘴巴宽大,个子高挑单薄,体质不是很好,头发早早地就白了,因为不能生育,丈夫就私下“走婚”,和另一个女人生了礼,礼出生后就抱了回来,我无从知道她是否怨恨丈夫的出轨,也不太清楚文革时丈夫被划为四类分子,是不是也与此事有关。但她对礼视如己出,倍加呵护,礼对养母也如亲生母亲一样,一家生活很稳定。她病逝后,儿子礼外出谋生,只留下丈夫在家守着这份家产,一个人过了好几年,将近七十岁的时候,却不知去哪里领回了一个年纪相当的女人,这事让儿子很生气,就极少回家看他,不知是同情礼的负担,还是理解他的感情,村里的人既没有按辈分称呼这个女人,也没有歧视她,没几年这个女人也病逝,丈夫就一个人过了,起居一直没有人在身边照顾,生活过得很吃力,直到前些年去世。这当中儿子礼也离了婚,大孙女梦得了白血病,并于十六岁夭折。   因为主人的相继去世,礼也不再回来,这座空屋子比其它两座更名副其实,或者它现在仅作为一个姓氏而存在。但这屋子活着,像一棵老树一样深植在这块土地上,有蝉在屋脊上鸣唱,有草木在门前屋后春华秋实,有小蚂蚁在廊上交头接耳,有雨水冲洗屋檐,有阳光照在瓦砾上,那些土墙上的生活印记因为温暖而长出了青青的苔藓,它们如此清晰、细致、鲜活。我站立良久,空洞感正在一点一点地消失,那屋脊上的蝉又开始发出几下断断续续的声音,像击鼓的前奏,接着,另一只蝉从林子里疾飞而出,也高高地落在了这座空宅子的屋脊上,它们齐声鸣唱起来。   这时,儿子和他父亲从林子走了出来,我们一同离开。
2004/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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