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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舌尖上的童年】石磨里的旋转岁月

2020-09-17叙事散文随玉
石磨里的旋转岁月作者:随玉石磨就在我家院子的西北角,紧挨着邻居家的墙。它前面似乎一直支着三角架,长长的木头柄子就扣在石磨上的把手里,随时等着有人来磨豆腐或米糕。这两样是我一直期待的好东西。不过,我对那个石磨印象深刻并不只是因为这两样东西,而

   石磨里的旋转岁月
作者:随玉


  石磨就在我家院子的西北角,紧挨着邻居家的墙。它前面似乎一直支着三角架,长长的木头柄子就扣在石磨上的把手里,随时等着有人来磨豆腐或米糕。这两样是我一直期待的好东西。不过,我对那个石磨印象深刻并不只是因为这两样东西,而是因为手上的一个血泡。


  几岁我忘了,什么节日我也忘了,只记得头天晚上院子里点了一挂鞭炮,没等噼里啪啦的炮声完全停止,我和姐姐就像饿疯的狼一样红着眼扑上去,在一堆鞭炮屑中扒拉出没有燃着的炮丈,宝贝一样揣在口袋里。


  这些鞭炮怎么放,就看你的趣味了!有一段时间我喜欢拿它炸牛屎。还有人喜欢丢到臭水沟里,然后飚你一嘴污水,那些缺德的干脆把炮丈埋到别人家菜园的包菜芯中,然后炸出一朵花来,原本漂亮的包菜就变成衣衫褴褛的乞丐。这样做被抓到的话会很惨,说不定吊起打,再不济也被婆娘们点了几支香,插在菜园边跺脚大骂:“狐狸来扛他啊!鬣狗来咬他啊!雷劈的……”骂得可狠了。


  我不敢这样做,我胆小。我的目标就是那个石磨。


  石磨是由几块大石头垫起来的,上面一条一条的凹槽很清晰,槽里什么碎屑也没有。她们磨完的时候,会把石磨刮得干干净净。石磨底下是有缝隙的,我把炮丈的一头插在石头的缝隙中,然后离得远远的,屈着腿、伸着脖子抖抖地点燃炮丈,然后飞快地跑开。往往几次都不成功,在一边捂着耳朵等半天不见动静。后来被姐姐笑话,说你为什么不拿在手上点燃了再扔掉?胆小鬼!


  拿在手上点燃,然后扔掉,被认为是很酷的一个动作。我咬了咬牙,决定迈出我人生重要的这一步。于是,我左手紧紧捏着一个小炮丈,右手拿着点燃的香,一寸一寸地靠近炮丈,点燃了它。就在我想扔出去的时候,姐姐又发话了:


  “你等它点到一半再扔,不然一会丢出去就灭了!”


  我捏着那个点燃的炮丈犹豫不决,扔?不扔?


  在我想着的时候,感觉那枚炮丈已经长在了手上,甩也甩不掉了!我眼看着它烧到尽头,然后“砰”一声,在我食指和大拇指间炸开花。我看着那个血泡像气球一样噌噌地长出来,然后姐姐在一边笑得癫三倒四,我憋着泪,委屈地呼呼地吹着那个血泡。


  这个血泡和舌尖上的童年有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这不过是我的一个笑话,哈哈!


  因为有了这个石磨,我家一直是最热闹的地方。收了新谷了,过年过节了,红白喜事了,都有人挑了米或豆子,一天到晚在我家院子里吱吱嘎嘎地磨米糕和豆腐——贫穷的年月,这两样都是餐桌上的美味。


  我有一个好吃的妈,再加上近水楼台先得月,所以寻常日子我也能吃到米糕。


  米糕是壮族的一种特色食品,用新米磨浆制作而成,软和清香,老少皆宜,所以深受大众喜爱。


  每年的新米下来了,老妈就会拿几斤米泡上一夜,第二天一早天刚亮,就把哥哥姐姐轰起来磨米糕,我小呢,等吃就行。南方少驴,一直是人工推磨。哥哥姐姐惺忪着睡眼,像被绑在一起的一对儿懒牛,有一搭没一搭地来回推拉。推磨是一个技术活,如果两人的步调不协调,就会一个往左一个往右地使劲,吃力不说,磨盘还不转。那两个家伙总要争吵过几回,我说你不对你说我不对,相互踩几脚,吵到没脾气了才总算找到默契。这个时候老妈总是很无奈,恨不能一脚把两人踢飞她自己来,但没办法,她要点米。


  点米更是一个技术活,得眼疾手快。那个滴溜溜转的磨眼子,总是在木头杆子下若隐若现,如果手稍慢一点,一瓢子米下去没找着洞眼儿,就会打在杆子上,米被溅一地。当然,这点小事对我妈来说不算什么。照她的说法,一个磨眼子么,有啥难?想当年我打枪的时候,三枪还中了俩呢!


  她总是喜欢说想当年。当年她还年轻,身强力壮,被选入民兵队。有一次部队的人来训练这帮歪歪扭扭的队伍,那家伙!使的还是真枪真子弹!老妈说,别的姑娘拿着枪手都发抖,她不怕,一拿到枪,扒下,哐哐哐就给放出去了!部队首长心疼地骂:“死姑娘!你瞅准了再放啊!一人才三发子弹,打不中就浪费啦!”


  我妈爬起来傻笑。一会小兵拿着耙子回来一看,哟,三枪还中了俩!


  我妈一说到这事就很得意,她一得意,哥姐就不服气了,两人抡着胳膊把磨盘转得呼呼响。我知道,他们是故意为难老妈,想看看她还怎么吹牛!这两人心里带着气呢,一大早被轰起来,推这累死人的磨盘!


  老妈看到哥姐来劲了,也开始敛容,瞅准了那个磨眼儿,飞快地往里面倒着米和水。白白嫩嫩嫩的浆水顺着凹槽流到桶里,我蹲在一边,看它一点点地积满一桶。


  磨完后,哥哥姐姐才被卸了犁头,得到自由了!两人都累成了一摊棉花。后续工作当然只能老妈来做。她开始了厨房里的表演。


  灶台上放着一碗新石灰,老妈在里面注满滚水,把它融开,再倒在大锅中的米浆里,然后拿着铲子不停地搅动米浆。米浆不好太稀,也不好太稠,稀的不容易定型,口感不好,稠了会结成硬团,不钧匀也不好吃,有可能里面还会夹生。灶洞里点着刚刚好的火。老妈头上包着白毛巾,汗水不停地顺着脸颊落下来,落在灶台上,落在锅中,向来爱洁净的她脸上还沾着黑灰,此时也顾不上抹一把。


  把米浆熬得不稀不稠后,老妈才把火灭了,拿来篾子洗干净,把米浆小心地倒在上面,撸平,拿纱布盖好放在阴凉地方,等它慢慢冷却。


  冷却后的米糕非常漂亮,表面结着稍厚的皮,有韧性,底下是软的,绵的,把它切成一块块,一口一个那种。当然不好就这样吃,米浆里并没有放油盐,所以除了大米的清香,其实并不甜的,要熬些调料沾着吃。调料有多种多样,要看你的口味来搭配,喜欢辣的就放些辣椒,不喜欢的可以不放。壮族人喜欢酸笋,所以每家都会腌了酸笋作配料,吃米糕当然少不了酸笋。把一节节的酸笋切碎了,和辣椒一起炒,倒下酱油.花生油等它烧开,出锅的时候再点些葱花就好。把调料洒在米糕上,一口一个,又软又香又酸又辣的感觉就在唇齿间游荡,怎么吃也不腻。老人尤其爱吃,没有牙的老爷爷老奶奶别的嚼不动,米糕就是最适合他们的食品了!用牙龈就可以磨碎,然后慢慢地咽下。每次做出米糕,我们都会被派去给隔壁的老奶奶送去一大盘,她非常开心,抓着我们的手不放。


  只是后来有打米浆的机器出来后,石磨这种古老的工具就被遗弃了,我们家的磨渐渐积了灰,旁边长满了草,后来成了栓牛石,只是老妈常说,打出来的米浆,永远没有磨的好吃,到现在,一直没尝到小时候的味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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