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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子夜时分

2020-12-14叙事散文雪笑

子夜时分小镇的夜晚是寂静的。寂静得像一个穷人空空的钱袋,也像一个读书人远大的梦想。而在那个乡村师范学校,我屋子里的灯光却常常一直要亮到子夜时分。那是孤独的灯光。那是渺小的灯光。但正是那样孤独渺小的灯光,却像暗夜里的火把,烛照着我思接千载的
子夜时分   小镇的夜晚是寂静的。寂静得像一个穷人空空的钱袋,也像一个读书人远大的梦想。而在那个乡村师范学校,我屋子里的灯光却常常一直要亮到子夜时分。那是孤独的灯光。那是渺小的灯光。但正是那样孤独渺小的灯光,却像暗夜里的火把,烛照着我思接千载的神游。思接千载,就是我的思绪常常步出斗室,奔那千古静寂之处飘然而去。   好多年前的一个子夜时分,苏东坡于思不能眠之际,写下了这样一首不朽的诗篇:   “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只有泪千行。料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岗。”   这是多么感人至深的词章,这样深情的力量,如何能够埋没于月光之中而不能洞穿千古。每读此词,我都会想:人世间有多少个情深意长的夜晚,情深意长地飞逝而去了,却并没有留下他们深情厚意的蛛丝马迹,如同人世间有过多少次的太阳升起,却并没有真正的温暖来到穷人的心上。多少时光消逝如水,多少时光却都是平庸的时光!平庸得就像三阳川这片寂静的土地上随便的一个子夜。   如果每一个逝去的夜晚都能够变为这样的一首诗,那样会多好。   《世说新语·雪夜访戴》云:“王子猷,居山阴,夜大雪,眠觉,开室命酌酒。四望皎然,因起彷徨,咏左思《招隐诗》,忽忆戴安道。时戴在剡,即便夜乘小船就之。经宿方至,造门不前而返。人问其故,王曰:‘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这样美丽的子夜早已是一个遥远的幽梦了。这位姓王的人士,在那样一个寂静的雪夜,竟完成了中国人一次伟大的精神梦游,它标志着中国古人在精神性灵上所达到的一种后人无法企及的高度,同时也暗示了那个时代是中国历史上一个多么安静的时代:落着悄悄的雪,吹着微微的风,大地上洒着轻轻的月光。小船就在这月光之上徐徐滑行,一个读书人也在这月光与雪的轻音乐里顺着自己的兴致且歌且走……   他几乎走到了天堂的窗前。   如果每一个落雪的夜晚,都有人能够来到天堂的窗前,那该多好。   与此形成了鲜明对比的是,中国当代诗人叶文福却在某一个夜晚奋笔写下了自己这样的感受:“面向黑夜……熬不过这无边黑夜/我狂暴地向夜天开枪/每颗星都是我的弹着点/开枪/我透了口气/——终于漏进些许亮光/高兴便打出一组图案/不高兴便乱打出/反正一弹飞出/便能将黑夜杀伤/我向黑夜开枪/黑夜终于流血了——在东方”。我不知道叶文福先生当时是怎么了?醉了?疯了?其实都不是。其实是他心有千千结啊!心有千千结的,何止叶文福一人。顾城说:“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黑夜,也给了巴金先生一脸的老人斑,给了老舍先生一个永远的黑暗——死亡。“我用黑色的眼睛去寻找光明”,可是天真的诗人顾城啊,光明在哪里?在大海深处么?在激流岛么?光明肯定没有在那里。如果光明在那里,顾城你也就不会放下诗人的笔而操起了屠夫的斧子;巴金的老人斑也在寻找光明。光明在哪里?光明在一个老人的忏悔里么?光明一定没有在那里。如果光明在那里,我想,同样追求光明的余秋雨先生也就会真诚地忏悔。然而他不忏悔。以他的聪明,他早就知道人生的光明不在忏悔之中。   光明在哪里?   不是每一个身处黑暗的人都能够盼到光明的。   明朝人张岱有一篇著名的小品文《湖心亭看雪》,全文如下:   崇祯五年十二月,余住西湖。大雪三日,湖中人鸟声俱绝。是日更定矣,余[奴(上)+手(下)]一小舟,拥毳衣炉火,独往湖心亭看雪。雾淞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唯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   到亭上,有两人铺毡对坐,一童子烧酒,炉正沸。见余大喜,曰:“湖中焉得更有此人!”拉余同饮,余强饮三大白而别。问其姓氏,是金陵人,客此。及下船,舟子喃喃曰:“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   这篇文章最妙处是舟子的喃喃:“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痴似相公者”,还应该包括天下后世所有读到这篇文章而心有所感的人,当然也包括我和画画的朋友张应生。某冬日子夜,突然下起了雪来。站在路边的灯下看雪,只见鹅毛般的雪片从四面八方向路灯猛扑,前仆后继地要落入那一方微弱的灯光。我们就站在这样的雪里说话,抽烟。后来,我们觉得有些冷,就在大操场里跑了起来。我们是从不跑操的,但是我们却在一个神不知鬼不觉的雪夜里跑了起来,一圈,一圈,又一圈……   我们知道,第二天早上,一夜的雪会把我们奔跑的印迹完全遮蔽,大操场会若无其事地迎来一个崭新的日子。然而,我们奔跑过了,我们在雪天雪地里奔跑过了,我们自己,会为自己感到一种无需言说的幸福。   苏轼《夜月寻张怀民》记载了宋代两个文人之间的一节雅事:“元丰六年十月十二日,夜,解衣欲睡。月色入户、欣然起行,念无与为乐者,遂至承天寺,寻张怀民。怀民亦未寝,相与步于中庭。庭下如秋水空明,水中藻荇交错,盖竹柏影也。何夜无月,何处无松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耳。”然而我却要隔着遥远的时空向他们大喊:我们两个,就是闲人!我们两个就是公元2003年的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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