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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六 月

2020-12-14叙事散文野猪皮
布谷鸟总是村子里第一个醒的。藏在树林子里永远也见不到的地方,把我们挨个叫醒。村里还没有谁见过布谷鸟,可听它的声音,说不上听了多少年,也说不上听了多少代人。在村子里,这算不算一件奇妙的事情?但是村子里的人都忙着过日子,忙着感觉太阳升出来,又落
  布谷鸟总是村子里第一个醒的。藏在树林子里永远也见不到的地方,把我们挨个叫醒。村里还没有谁见过布谷鸟,可听它的声音,说不上听了多少年,也说不上听了多少代人。在村子里,这算不算一件奇妙的事情?但是村子里的人都忙着过日子,忙着感觉太阳升出来,又落下去。估计没有谁像我这样注意到它。   一家人草草吃了饭,父亲开始忙着套车。沉重的车辕架在家里唯一的那头老牛的嶙峋的背上,我和母亲坐上去,又加重了牛背的分量。有时我很担心,担心万一哪天老牛厌烦了,或者不撑不住了,倒下来,那我出门干活只能靠两条腿路走了------我们负着生活,牛负着我们。   这时我们种在山顶的豆子已经长得很高了。一行一行,阔大的叶子,开着淡紫的,雪白的花,真是好看。雨水太足,稗草也跟着疯长。要不了几天,我们就得去照料它们,帮豆子除掉他们的敌人。还有糜子,抓根草跟它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且盘生在一起。为此我老是分辨不清,动不动就薅掉糜子苗,留下抓根草。母亲说,你这么没脑子, 长大也会吃亏的。母亲说的这话,很多年后应验了。因为我没脑子,果然吃了很多亏,又不长记性。想一个人的性格是天生的,要改是很难的了。   太阳升在对面山那片树林之前,一切都还带着露水珠,牛车载着我们一家人,吱嘎吱嘎地响,窄而弯曲的山道上,辗出两辙深深浅浅的寂寞。我们的车,像一支锈蚀的箭镞,缓慢地射向前面宁静而稀薄的雾气。   在这个炎热的夏日,我们常常从早上五点干到中午。在豆垄中来回走动,把稗草全部捣毁,抓住它,拔起,挽一个结,把它的根翻上来,暴露在太阳底下,或者再抓把湿土盖上。哪怕一个根须都不能留在荫影中间,要不然,几天之后,它们又会侧着身爬起来,茁壮得比豆苗还高。干这种活,必须起早,日上三竿之后,毒辣辣地阳光烘烤得人汗流浃背,晒得人背上起泡。但我们谁也没有嫌这活累赘------这就是我们的生活。谁也没想起有一天要改变它。我们用最原始的劳动来维持最简单的生活。相反,看着那一行行的青苗,心里充满了快乐。我们是那样的热爱它们-----破开大地的一层表皮,刨掉树根,锄去成片的狗尾草、软藤子和好看的花朵。让它生长出我们所需要的植物。从而使我们的日子尽量过得丰盈一点。我们用这种方式表达了我们心中的美好愿望。   那块地的一端一直延伸到一座一望无际的柞树林边。干得累了。我们常在它的浓荫下休息。父亲卷一根旱烟,打量着那些豆子,糜子,以及它们以外的东西。这个时候他的神态,不再是一个满身泥土的农夫,更像一个伟大的思想家,一个额头上保留着古老痕迹的智者。   松鼠猛不丁的从一棵树窜到另一棵树上去。也可能大摇大摆在你眼底下捧一粒去年的坚果嗑一阵。附近的白桦树顶,偶尔有一只飞龙。这种鸟很少结对,站在高高的树枝,孤独地鸣唱。有时也在头顶盘旋,侧翼下降,不过不等你看清,又倏急掠起。它的尾翼刺破空气,发出嗡嗡的微颤的声音。而它高亢的嗓音,是一首嘹亮的牧歌----在远处,在对面的山谷里,一群羊正喝水,嚼草。   粗大的葡萄藤亲热地搭上水腊树,与一株猕猴桃的藤条纠缠在一块。我每抬头看一次,就觉得那碧绿的果实的颜色又微微加深了些。虽然葡萄与猕猴桃都挨着那块地,但我并没有在秋天时品尝到美味-----还在葡萄刚刚变绛红时,就被路过的人采摘了。我敢肯定,采葡萄的人最终会失望,他没有按照时令办事,过早的收获了成熟……   我得感谢那些个六月。正是在那些季节里,我不仅获得了关于土地与庄稼之间的经验,更获得了一些诸如诚实,纯朴,天真,信心等美德。我将它们播种在心里,像伺弄豆子一样精细。在以后的岁月中,不断地生长。有了这些美德的荫庇护,我不会被一些虚妄的虫子给蚀掉,更不会给一些可恶的念头所焦灼。我的生命永远生机昂然。   我相信太阳一直照在我们头上,照在我们耕种过的土地,草原和森林。我和它们一样分享着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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