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暗暗发誓

　　　　　　　　　　　　　暗暗发誓
　　　　　　　　　　　　　张生全
　　你反复不断地告诫自己，也就是一个周末而已！虽然它被称为“归宿假”，但是，如果决定不回去，那它对你来说就不能叫“归宿假”，还只是一个普通的周末。这一圈推理的因果关系是有些颠倒，但你不在意，因为它对你有说服力。有说服力，就不能叫颠倒。同寝室的同学全都忙忙碌碌收拾行囊，结扎鞋带，惟有你一个人在床头静静坐着，手捧一本书，深埋了头。自然有许多询问你的，玩笑你的，规劝你的，但同学们这些话似乎更坚定了你不回去的决心。你是一个倔强的人，认定的事情，谁也不能改变。 　　不过当纷扰之声渐行渐远，寝室里只留得一地乱乱的鞋袜纸屑的时候，你心里仍然变得空荡荡的。你捧了书，但是书上的字一个也没有进得你的眼帘，许多杂乱的图景却乘虚而入，在你面前晃来晃去。突然“咚”的一声闷响，打断了你的思绪。你把脸从书上抬起来，原来是父亲回来，把一捆沉重的柴禾扔在屋檐口下。你喊了一声“父亲”，父亲却顾不及回答， “嘘”了一声，扯起衣摆抹脸上的汗。父亲又“嘘”了一声，仍然不能是那种如释重负的长长的清嘘，因为父亲还要出去扛柴禾。扛上足够的柴禾，才能凑齐你一期的书学费。你站起来，又喊了一声“父亲”。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站起来。但是父亲向你摆摆手，要你继续念书。父亲的身上满是泥污，汗水浸湿的上半截衣服像是一块厚厚的天然坎肩。当父亲从你身边走过去的时候，你尽量把身子缩了回来，缩到足够小的程度。你上高中了，身子骨已发育得很夸张，一展开手脚，就能挡住一块很大的地盘。 　　你捏了捏自己粗壮结实的胳膊，心里很是惶然。父亲母亲的胳膊比你的苍老，弟弟妹妹的胳膊比你的细瘦，但是他们现在却在炎炎烈日下挥汗如雨……你不愿再想下去了，硬生生地掐断自己的思绪，像截住一注汹汹的洪流。你在心里暗暗发誓！这是你最好的办法，这个誓言已经被你重复过若干次了，但是它仍然非常有效，甫一发誓，你就有了心安理得看书，甚至还能把一条腿翘起来靠在椅背上，让自己更舒服一些的理由。 　　你的心沉静下来。看到空空如也的屋子，你甚至还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和兴奋。你翻下床，拿了一把扫帚三两下把屋子清扫干净，堆放整齐。你搓了搓手，环顾四周，非常满意。现在，整个屋子都归你一个人所有，你是整个屋子的主人了！安静，清洁，宽敞，隐蔽，像一个，神话？你被自己蹩足的比喻引得笑了，但你仍然非常高兴，你跳来跳去，做了几个“恶狠狠”的动作。感谢“归宿假”，它给了你“神话”的体验。来这个学校差不多快两年了，可还没有一小块地方是属于你自己的，人潮，闹嚷，人潮，闹嚷。那一天，你在教学楼最上层那通向屋瓦的风口处，寻得了一小块地盘。那里虽然蒙了厚厚的灰土，但是安静，少有人去。那真是喜出望外，一下课，你就往那里跑，屁股下垫一张纸，你把自己抛进“知识的海洋”里。却有一次，上来一男一女，看到你，很不高兴。后来那男女似乎得出了经验，抢先一步到达那里，还用一块木版封了路。从此，你再不敢去那里了。 　　早餐的时候，你就很捡了些馒头回来，存在饭盒里。因为放假，食堂不生火。当时你还有些自伤自怜，可是现在看来，却还真是有先见之明啊，因为这样你就可以不出去了，不出去，那么这个屋子将更多地属于你！你又搓了搓手，你感到手上充满力量和热度，它们给予了你足够的信心。你拉过一张桌子，摊开课本，练习纸。你很快就进入了你的世界……
你是被一阵坚持不断到后来变得怒气冲冲的撞门声拉出书本的。你抬起头，站起了身子，仍然找不着北。你有些奇怪，又有些恼怒，这个时候，谁还敲门？该不是走错门了吧？走错门，也不至于这样撞啊。打开门，却是同寝室的同学——“帅哥”。一见是“帅哥”，你就有些不喜，默默地过来，坐到自己位置上。“帅哥”其实不是长得帅，而是他把自己搞得很“帅”，否则大家也不叫他“帅哥”了。那一次你父亲来看你（两年了，父亲就来了这一次，而且还因为没有乘车的余钱，走路来的），那时“帅哥”正用一块手绢擦皮鞋。擦完后，随手就抛在地上。你父亲正在吃你从食堂给他打来的饭，菜就是一些凉拌豆芽，很生又很老，父亲咬得喀嚓喀嚓响。但是“帅哥”把手绢一扔，父亲嘴里的响声就突然停了。他愣愣地盯了那几乎还是崭新的手绢，就要埋头去捡。你被父亲这个很不“帅”的动作给吓住了，赶紧跳起来挡到他面前，问，爸，还要豆芽吗？同时一脚把那脏手绢踢进床下。不过你立刻就为自己的这个动作付出了代价。那一天父亲很生气，几乎是不辞而别。而且以后很长一段时间，父亲还反复提起这事，说你这孩子，读书怎么读失了本性？要变坏了！ 　　“帅哥”说，我还以为寝室没人了呢，你怎么还在这！“帅哥”把头伸到你的书本上，一副佩服得不行的样子。但你立即被一股难闻的味道熏住了。那是烟味？发油味？香水味？似乎又都不很像，大约因为几种味道粘合在一起了，所以特别怪。你攘了他不把，几乎是不客气的。“帅哥”却并不生气，问，你今晚不出去了？不出去。连出去吃饭也不？你有些奇怪，这小子怎么这样问！“帅哥”一闪身，从门外拉了一个女生进来，手靠在她肩膀上，一边冲你意味深长地嘻嘻笑，走啊，书呆子，别饿着，今晚我请你出去吃烧烤。那女生却抖着一只脚，把头撇到一边，正眼也不瞧你，满脸不屑的样子。你只感到头“嗡”一声响。你把脸强埋进书本，向他们挥了挥手。 　　“帅哥”走后，你一下子跳起来，在室内走来走去，心里冲涌着一种要骂娘的感觉。但是张了口，却又不知道该骂谁。骂那女生？那女生因为不正眼看你就骂她？那女生凭什么要正眼看你啊？骂“帅哥”？“帅哥”也没说要和你争这寝室，而且他已经走了，烧烤去了，恋爱去了，而且他恋爱他烧烤他挥废他老子的钱他老子有钱愿意让他挥废都和你有什么相干！你突然有些泄气。当一个人愤怒而找不到对象的时候，他就会很泄气，很忧伤，很颓废。但是你立即又冷笑起来，很为自己刚才的泄气忧伤颓废不耻，你的脑海里渐渐地显露出一个人影来。她坐在你的斜前方，你每次抬头看黑板，视线都到先到她那里拐上一个弯。你是不自觉的，因为她的背影有着一股强大的引力，总要拉你过去。她清新，脱俗，她安静，内秀，她的成绩不错，她有强大的磁场，她能拉得你的视线跌跌撞撞——当然，这是一个秘密，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常常晚自习下课以后，最后就剩她和你与黑板构成一个坚定的三角，直到熄灯铃响，老师把你们赶去睡觉。有时候去打饭，你也常常在那个拐弯处遇上她，像是约好了那样，她过来，你过去。不过每每在那时候你总要和身边的同学大声谈笑，显出毫不在意的样子。而她红着脸过去了，你又很失落，刚才还大声谈笑，现在却失去了出声的全部念想。 　　想着想着你就笑了。你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想到她。不过很明显，一想到她，你先前的不快沮丧一下子都消失得无影无踪，还有一种和悦的荡漾冉冉升起。你拍了拍自己的脸，又开始暗暗发誓！似乎发过誓以后，你就不再为因想到她而脸红了。你拿出冷馒头，扳了一块放进嘴里慢慢地嚼。那馒头虽然又冷又硬，但你却渐渐地嚼出了甜味。 作者：张生全
地址：四川省洪雅县桃源中学
邮编：620364
电话：13890375017
电子邮箱：zsq7530190@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