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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原创] 写稿人生

2020-12-14抒情散文春江花月夜
写稿人生十年前,我是县委宣传部通讯组的一名通讯员。我的主要任务就是宣传报道县里的好人好事,新形势新面貌新举措,一句话,说县里的好,提高本县的知名度。单位给我们订的任务是每年要在各地的报刊上发表60篇文章,可以一稿多投。完不成任务罚,超额了奖
           写稿人生   十年前,我是县委宣传部通讯组的一名通讯员。我的主要任务就是宣传报道县里的好人好事,新形势新面貌新举措,一句话,说县里的好,提高本县的知名度。单位给我们订的任务是每年要在各地的报刊上发表60篇文章,可以一稿多投。完不成任务罚,超额了奖。因此我整天为写稿子发愁,一是写不出好稿,二是写出来发表不了。   那时部里有一个常副部长,是专门负责通讯报道工作的。当时有50多岁,他是上世纪50年代县报的通讯员,资历深,经验足,靠写稿一步一步熬到副部长。常部长写稿子绝对有一套,他最擅长的是写消息,简直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我们私下说,常部长能把死的说成活的,还让你信服不已。我们通讯组的几名年轻人,还有外单位的、农村来的喜欢写稿的年轻人都是他的徒弟,每天熬油打火跟上他学写稿。他手把手地教我们,什么导语啊,背景啊,还有眉题啊,起承转合,词语运用,什么“首先……其次……第三……然后……与此同时……还……”,怎么怎么的,时间长了,我也学会了几招,但就是不会运用,写出来的稿子总发不了。   常部长在新闻题目上很下功夫,他常常吸着烟琢磨题,比如他要写本县公路建设方面的成绩,题目就是:“昔日无路踏云过,今朝深山变通途--XX县公路建设成效显著”,他写妇女贩鸡蛋,题目就是:“昔日围着锅台转,今朝市场显身手--XX县妇女靠‘捣蛋’走上富裕路”,写小水电搞得好,自然就是“星罗棋布小水电,疑是银河落九天--XX县跨入全国小水电建设先进县”,写县里建成一个市场,题目就是“敞开四面山门,喜迎八方宾客--XX县建成豫西最大的药材市场”。常部长只要写成一篇稿子,绝对能登许多处。高兴的时候,他也给我们说几句真心话,他说,干咱们这工作,说实话就是“冬天卖馄沌,夏天卖凉粉”,得根据季节变化来搞,春天写植树造林,写麦田管理,3月5日之前写学雷锋,三八节前写妇女,五四节时写青年,绝对好登。第一年的稿子,第二年稍微改改,数字变一下,照样能用。但你要把握住,一定要提前,晚了就跟不上了。   常部长对我,那是恨铁不成钢。我写成的稿子让他看,他从来没有说过行,总是这不好了,那不好了,要不就是说我写稿是“一枪戳死杨六郎”,没有一点曲折变化,人家不给登。过不了常部长这一关,我还有啥信心?我整天爬在桌子上用功,忙得象“二女子她妈”一样,但成绩并不显著。看我学不会,他就让我不管那一类稿子,你记住只说三个问题,一是为什么这样做,二是怎样做,三是这样做的好处,让我死活按着这个套路写。有时好不容易写出一篇好稿子,我还得把常部长的大名暑在前面,否则没有名气,到报社人家不理。而名字暑在前面,稿费来了就成了他的了。久而久之,写稿子对于我来说,没有一点乐曲可言。但这是工作啊,我还得干。   我写稿不沾,但我写字好啊。常部长写出来稿子后,常常让我给他抄,一遍二遍,三遍五遍,我烦死了,但谁让咱是徒弟?后来时兴了复印,他写出来稿子后,让我给他抄一份,然后拿去复印。少则复印五六十份,多则上百份,然后天女散花般撒出去,按照各报刊的地址,从本地的报刊到外地报刊,从中央到地方,过一段时间,准会有少则十几家多则二十几家的报纸登他的东西。他把报纸登得文章,剪贴下来,一年有厚厚的两大本,常常拿在手里,沾沾自喜。收发室里,经常有他的汇款单,他总是拿着厚厚一沓子汇款单让我看,说:“瞅瞅,又是十几张”,再不就是:“看看,这一个月又是一百多块!”把我活活眼气死了,我常想,什么时候我能学下常部长的本事,一月挣一百多块稿费就好了。   我写稿子不行,因此采访人家时就不能理直气壮,稿子写成了,复印费还没有着落,如果能登出几篇,让人家掏复印费还说得过去,登不出就没法找人家。再一个邮票、信封也是一笔不小的投资。当时复印一张是3角,一篇稿子得两张,或者三张吧,一张邮票是2毛,信封1毛,一封信加起来得1块钱,我一次不敢多印,至多20份,这20封信就得20多元钱啊。一篇稿子的出笼得几道工序,采访,琢磨,写,改,誉抄,复印,装袋,写信封,糊信封,写信皮。这刀片、剪子、浆糊是少不了的。时间长了,我们都有经验了,糊信封不是一个一个糊,而是一沓子展开,一路刷过去。二十多封信发出去,最后能登个三五处就很了不起了,得那点稿费不够吃浆糊钱。当时《河南日报》一篇消息的稿酬是15元,记得我最多的一笔稿酬是登在《中国医药报》的一篇文章,几乎一整版,人家给了200多元,大伙还缠住让请了一顿客,花去了七、八十,那个高兴啊。在痛苦的写稿过程中,我也为别人帮了一点忙。县里一位文化馆长,家里不幸失火了,烧了个精光,我写了一篇稿,发在本地的报纸上,结果他市里的同学看见了,发动大家给他捐钱捐物,度过难关。过后他总是感谢我帮了他大忙。还有本县33名民工去驻马店砖场打工,被窑场主留置,殘忍剥夺,失去人身自由。我采访后,写了一篇“血泪斑斑打工史--为了33名民工”,引起市委书记重视,批示公安机关前往,与当地公安通力合作,使33位民工得以解救。   常部长是真爱新闻事业,他写稿子完全是自愿。一是为了稿费,二是一种成就感。他给人家写稿子,烟是不愁没有吸的,逢年过节收点小礼也是没有问题的,我们这些徒弟也经常给他孝敬烟,他的稿子可以说是靠烟熏出来的,他每天“扑出、扑出”一根接着一根烟吸,一天三盒打不住,手指头熏得焦黄,烟灰常常落了一稿纸,连进澡堂子洗澡,耳朵背后都得夹两根烟。为了学到本领,几个弟子整夜呆在常部长那间烟雾腾腾的斗室里,切磋稿子。他们最后有的由写稿而从农村进入城市,有的写成了法官,有的写成了乡长,有的成了电视台长,可以说是大有收获。   常同时又是一个严励、刻苛的老师,他发动部里的人都得写稿。部里分回来全县唯一的一名省委党校研究生,他也给人家订任务。常说,我写消息精益求精,从来没有超过1500字。但研究生说,我写论文从来没有下过1500字。为此两人闹了别扭。直到研究生三个月后,调到县委办公室才算了事。对于我,他更是穷追不舍,整天在耳朵根喋喋不休,追着撵着让我写稿子,连星期天也不放过,动不动就跑到家里寻。有一次,他星期天一大早跑到我家,让我和他一起出去采访,写一个什么“智能气功”,然后让我写,一遍不行,两遍不行,重来,一整天,把我搞得狼狈不堪,心情糟极。当时我孩子还很小,下班回家象打仗,整天忙得象车轱辘一样。他不理解人,只知道逼着让我写稿子。因此我恨死了他,整天愁眉不展,心想什么时候才能摆脱这鬼一样的纠缠。谁知不久,常就得了肝癌,一发现就到了晚期。单位派人在医院值班招呼,我们几个徒弟更是寸步不离。在医院里挣扎了不到一个月,常部长就离开了人世,死时54岁。我知道他是让烟熏死的,也是写稿写死的。   常部长死后,我忽然感到很轻松。但任务还得完成。写稿苦,写稿累,一帮年轻人就说,“提起写文章,不如变婆娘。”我说,本身是婆娘,还得写文章。我们常常自嘲,我们写的稿子没有人爱看,发表出来后是“谁写谁看,写谁谁看”。   一年后,县委选派干部下乡锻炼。书记说,“这次下乡,都在远处,城郊城关没有指标。你在通讯组干得不错,可以就地提拨,任通讯组组长,副科,不必下乡了。”我说,“宣传部我待够了,三十六走为上,去哪儿都中,只要让我离开这地方。”后来我在乡下一下子停了七年,调不回来,有人问,后悔不后悔?我说不后悔,我一想起来宣传部,就倒胃口。   现在写稿子,我觉得是一种情趣。写自己愿意写的,并且再也没有誉抄、邮寄、复印之苦了。我在电脑上写,在电脑上发走,有点“鸡蛋换盐,两头不见钱”的味道。如果常部长地下有知,也该惊叹科技发展之奇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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