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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新塘往事(十)

2020-12-14叙事散文陈元武
我知道的新塘,还在于一种介于文化与传统的民粹。生活总是丰富多彩的,就像新塘的每一座房屋一样,新的旧的,简陋的与华丽的,新塘人大多都识得几个字,有不少还是识字颇丰的,会写毛笔字,是新塘人认定识不识字的重要判断标准之一。在明清时代,连妇孺都会写
  我知道的新塘,还在于一种介于文化与传统的民粹。生活总是丰富多彩的,就像新塘的每一座房屋一样,新的旧的,简陋的与华丽的,新塘人大多都识得几个字,有不少还是识字颇丰的,会写毛笔字,是新塘人认定识不识字的重要判断标准之一。在明清时代,连妇孺都会写字,就以新塘的魁星楼的题额“一品魁星”四个字,就有一个有趣的传说,说是当年的知府为了找能写这几个字的人,颇费了不少周折,就是写不好那个“一”字,于是,他就张榜悬赏能写好此字的人,后来一个做豆腐的伙计来揭榜,并用抹桌子的揩布握成笔状,蘸墨在案板上写了一个大划,这划大小与力道均达到出神入化的境界,就是这个“一”划,成为题额上的绝笔,后面几个字,则由各个乡邑文士竞写而得。这几个字竟然天衣无缝地联在一起,看不出半点是不同的人写的。那个豆腐店的伙计因此得了个豆腐秀才的雅号,因此,本地的豆腐店都起名叫“一品豆腐”或“秀才豆腐”。这是趣话,加之本地风气重读书取仕,所以,书香气四溢是自然不过的事了。比如,现在的新塘,还有代写楹联及书信的人,以前还代拟讼状,名之为“捉刀”。在连桥巷附近,就有几个摊子,现在则改为电脑排版和打字服务,仍然坚持写毛笔字的也有,大多上了年纪的,比如真宝。真宝的字在新塘还名气不小呢!街巷里弄,都能看见他的墨迹。主要是春联之类的,也有红白喜事的联贴帐幛之类,他的字刚挺秀媚兼具,有柳骨颜筋之妙。他有个毛病就是爱喝酒,每每拿到润笔,就去酒店沽酒烂喝去了,但他有个好处就是从不赊账,他的酒菜也简单,一碟盐水花生、兰花豆之类,或是一小盘白斩羊肉或猪头肉,喝的是四角一筒的米烧酒。真宝细瘦,脸上青筋暴起,蓄着一颔美髯,酒至半酣时,脸色潮红,如关公。他的笔确是了得,如他未带酒钱,就会和店家商量着写一幅字以代酒金,店家也往往乐于接受。所以,酒肆茶馆的,都留有他的字贴。比如我家的大门对联就是他写的,虽然在我童年时,他早已作古多年,那联犹留在门楹上,暗灭灰湮,仍然银钩铁划,笔笔遒劲,仿汉隶与魏碑之间,祖父与家人深惜之,不忍卒掩替之。   新塘的人,秀雅有古风,就是整日弓背向天的农民,也是以斯文待人。乡里讼告不常见,多由乡老有寿及名达之人为保,从中调解斡旋。但止对名节极重,并有轻视寡妇及失节者,俨然一个封建时代的烙印。礼仪及守节奉道,被新塘人视为比生命更为重要的事情,所谓“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所以,偷盗及淫乱是新塘人最恨之行,如有犯之,必受重惩。当事人全家都会因此羞愧难当,以为家丑之最,往往对当事人采取极端的惩罚措施,甚至处死。在新塘,有两处地方是不能随便出入的,一是文庙一是关帝庙。文庙最为神圣,以前妇女不得入内,白丁也不得入,只有名绅及功名者方可入内,寿者及贤达可主持春秋庙祭大典,里面有老杏两株,旁有一台,谓之杏坛。有古梅一株及老藤若干。文庙在文革中毁灭了,后来重建,规模及造诣均不及昔日光景,甚为憾事。里面有一个功名表,铭刻有历代新塘中进士及举人的姓名,为新塘最受人敬仰的神圣之物。秀才及一般读书人,不入文庙,所以,新塘人对读书是多么的看重!武圣关帝庙,则相对比较宽松,一般人员均可出入,但犯奸作恶及不忠不孝者不得入,带白丧者也不得入,关帝是佛教中的护法神祗,简称为迦蓝神。是保土佑民的神,所以乡人敬之,飨给不绝。关帝庙中有社神及本土神隍等神祉,四季香火甚旺,关庙里有几棵大树,为数百年之物,本乡社神为唐朝雎阳英烈张巡、许远及颜杲卿等人,为抗击安禄山叛军的功臣,城隍则为宋末抗元民族民雄陈文龙的叔叔陈瓒,俱是忠烈殉国之士,可见新塘敬忠孝,耻奸佞。还有一处是“护城都尉”庙,供明朝抗倭名将戚继光之神位。在明嘉靖年间,这里曾经倭寇祸害,朝廷派山东蓬莱的佥检史戚继光率领军队入闽清剿,经大小数百战,终于荡平倭寇,斩杀倭酋于新塘城内。乡人感激其救护之功,建祠以祀之。   新塘,原有几家私塾,后由沈家出资建了个小学堂、中学。乡学才真正走出儒学的圈子,改为现代的学校。这学堂是受人敬重的地方,一般的市井无赖及游手好闲者,都不敢到学校去滋事。沈家学堂,给了新塘人一个难得的西式教育机会,使得考入大学成为可能。沈家小姐就是第一批考入大学的新塘学子,西学东渐,给了新塘许多原来所没有的思想和观念。文庙的地位于是逐渐被冷落了,但还是在新塘人的心目中保持着一种高出常人的姿态。孔子总归是受新塘人尊重的先哲和圣人。无法讲清楚西学与国学之优劣比较的新塘人,于是兼收并蓄,洋为中用,学堂里的一切仪轨仍按着老祖宗留下的规矩办事,比如戒尺,在文庙里就有一把,已经不知何年之物了,是用竹篾削制,宽约一寸长约两尺,颇有份量,已经油光发亮,呈棕褐色,听人说是沈家学堂的戒尺,不知是否出自沈家之手,或是前人的遗物?单就估计,不会是新做的玩意儿,少则数十上百年头的了。不知这光亮的竹板上印过多少学子的手心血迹,沾过多少老师的手汗?还有中规中矩的中式书桌椅及笔墨纸砚等物。不知当时的新塘先生是何打扮?一袭长衫,灰袍?学生是何模样?齐腮的短头,男的戴学生帽,女的齐额小刘海,童仆式发型?还是小老头帽,女的梳长辫,传统对襟清式服装?我看过家里的一些老照片,不知是何年代的,已经严重发黄模糊了,但仍能看清发式及妆扮,都是传统的国粹式样,没有一点新潮的东西。这就是那个年代的新塘。一切都是那么怪异,又是那么的顺理成章。   我记得在文庙里有一幅旧画,是一株苍翠的松,下有竹枝隽然,秀妍亭亭,旁有一梅花鹿,口衔一紫芝,不知何意,多方揣度,方知为隐意画,含福禄寿之意,高悬于大殿之中,可见乡人对于这三者的追求,到了何等痴迷的地步!文庙中的老杏树及老梅,几乎是在春天的同一时候一起开花的,梅稍早些,蟠枝虬然,奇倔有神。花著方日,香沉气远,溢于庙中,令观者顿生入彀之念。杏树枝节遒劲,老而弥坚,似郁然含烟状,不觉喟慨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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