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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酒在黑色里模糊了

2020-12-14叙事散文敬一兵
又到了这样的时候:从瓶中注入到杯中的过程里,酒在运动,并洋溢着欢快。可是,这样的情形,很快就被静止的姿态取代,即使举起杯子用嘴饮上一口,酒的身子也仅仅只是倾斜了一下,随后便又复归于平静,一种与自由翔泳迥异的,在夜里睡着了的平静。其实,杯子里
  又到了这样的时候:从瓶中注入到杯中的过程里,酒在运动,并洋溢着欢快。可是,这样的情形,很快就被静止的姿态取代,即使举起杯子用嘴饮上一口,酒的身子也仅仅只是倾斜了一下,随后便又复归于平静,一种与自由翔泳迥异的,在夜里睡着了的平静。   其实,杯子里的酒给我带来的是静止的印象,就象黑色总是给予安静一样。当酒慢慢把留在杯壁上的印迹,收回到自己的身体里的时候,我的心里,便已经涌起了一种渐趋强烈的伤感情绪,而且,自己的目光越是长久地与酒对视,伤感的情绪也就越是浓烈,尤其是在夜晚。大概,宋代民间江湖流浪者柳永,从汴京南下与自己的红粉知己饯别时,呢喃而出“当时千种风情,万端离绪,如众流归海,尽付酒中”的话语,就是对红粉知己和酒,都处于静止状态时的感触。酒继续保持着熟睡的姿势。只是,我的身体为了抵御疲倦的袭来,动了一下,从而我瞬间就感觉到了某种转眼即逝的喜悦。我暗自吃惊,喜悦的情绪虽然非常短暂,却是活跃了我身体的运动,当然,与此运动的同时,我也感觉到了愤怒,而且,愤怒的情绪,甚至还加剧了我的身体的运动。自己经常看见,喝醉了酒的人,悲喜交加之中,身体扭动手舞足蹈,仿佛要象闪电那样,撕破黑夜的笼罩,使自己从伤感里摆脱出来,情形里谁又不是这个样子呢?   然而,独自饮酒的时候,每每喝下一口后,都是需要停顿较长的一段时间,或者,至少需要近乎停顿的状态,以便与酒的静止状态,保持一致,惟恐惊扰了酒里浸润的凄切的梦。我知道,这就是伤感伴着夜色来临的时候。伤感,无论是什么原因而引起的伤感,结局总是停留在自身,而不会进入到物之中的,而且,也仅仅只是存在于一切情绪的表面,如同酒只存在于杯子内的表面上一样。因此,这样的伤感,既是一切情绪的入口——从最野蛮的情绪到最文明的情绪,都可以存在乃至作用于伤感的形式,同时也是一切情绪的出口——喜悦和憎恨都可以转变成伤感。这就好比饮酒时眺望某个地方的时候,接踵而至的情绪是无止境的伤感,而引颈将杯中之酒倾尽,或是起身离去的时候,伤感便告终结。或许,哭泣可以抑制情绪的道理,就在于此。多情自古伤离别。一切伤感的情绪,无不与酒有关,无不是对为了再次相逢的憧憬,所以与酒一道伴随伤感的,就只能是梦想,还有天上挂着的那一轮明月,这大约就是动者与静者之间的差别吧。   灯光里的酒通身都是透明的。倘若是在酒吧里喝酒,就会有这样的体验,透过清澈的酒望去,灯光,器皿,还有晃动的人影,都是光怪陆离的,艺术的。当然,连同酒的口感,气味以及浓度,也都在加深着我视觉里的这种艺术的感觉,使发生于过去的许多情形,随着酒向我的身体内切入的势态,不断地活跃起来。因之,一次不成功的暗恋,或者与好朋友一期一会的愁情景况,历历在目。酒就是一种伤感的物象。何况,伤感是透明的,易于清晰地回忆,因而伤感不是创作型的,而是鉴赏型的,如同我总是对清香型,浓香型或是酱香型的酒津津乐道一样。同时,正是因了酒的清澈透明,除了伤感以外,酒几乎是没有个性的,这与伤感性的特征,也是类似的。我是在看见,酒的透明宛如平滑且绵延不断的光线,缓缓流淌进嘴里的时候,才突然意识到,酒与伤感作为一种情感的不同物象,是大众化的。因此我以为,所谓大众文学的本质就是伤感,大众文学的作家往往描写过去的人物,也是与此有关的。但是,如果没有了灯光,这酒里的物象,又会是怎样的情形呢?   显然,自己是同意这样的说法:黑夜与黑暗,是两个不能混淆的概念。于是,置于黑夜之中的酒,与置于黑暗之中的酒,自然也就有了视觉上的区别。黑暗里的酒,是记忆里的酒;黑夜里的酒,却是漂浮的酒!如同紫红色的酒,带给我的是轻易就能够集中起来的神秘一样,欲浓还淡的黑色浸润到酒里后,自己轻易地就漂浮了——无论用什么方法,越是想要集中自己,就越是感到自己漂浮在什么东西之上。究竟漂浮在什么东西上呢?只能是漂浮在酒被浸润了黑色的虚无之上。如是,自己便成了虚无中的一个点,而且,这个点还在无限地缩小。虽然,原本在灯光里呈现在酒里的物象,现在已经浓缩成了一个黑色的点,但是,不管这个点变得是怎样的小,自己也不可能与这虚无融为一体,这就好比夜空中的星球,因为离我异常地遥远,看上去就象是一个伸出手掌便可以将其抓握在手里的亮点,然而却始终是不可能抓住一样。间隔在我与虚无处的,便是包括伤感在内的各式各样的情绪。   酒被黑色浸染后,在静止的状态里,有力度地呈现出对我凭籍手和嘴向其传递体温的拒绝成分。酒很冷,而且自始至终都很冷,使得原本就已经是静止的姿势,更加凝固,并与屋外的黑夜形成一个连续。在这个连续的过程里,我的伤感,也与宗教之心,破碎之心,还有文化之心混同了——连同酒在内,宗教本来就是从文化艺术和伤感里脱胎而出的。黑色使酒的伤感开始模糊了。模糊使深刻变得平滑,因此,伤感绝不能称为深刻,而且也无害于他人。黑色继续进入酒里,一刻也没有间断的迹象。倘若在黑色如是的奔扑里,不能够抓住黑色,并融入其中,就是伤感尚未结束的表现,因为只有伤感,才将一切物看作是流转的。然而,当我知道自己还在流转之中时,我还能简单地停留在伤感里吗?   黑色没有给酒亮起来的机会。诚如江淹在《别赋》里说的那样:黯然消魂者,唯别而已唉。中国人历来重情,自古有生离死别的说法,并将之表现于饮酒饯别。饯别,在本质上就是黑色的阻隔,就是黑色在酒里浸染的最高形式,就是摆脱伤感的观念上的泛化,在这一切当中,黑色的酒是主题。当星光偶尔从酒的身上随意划过的时候,就意味着黑色,正在向酒仅存的那一点点少得可怜的空间,进一步地挤入,且在趋势上有下坠沉淀的感觉,结果,酒更加模糊了。无论黑色怎样地下坠,都是不能够触摸到彻底安静的基础。即使是最极端的情形,也只能够是,黑色在酒的亮透的那性格的极限之处,停止前进的脚步。酒总是有从熟睡的姿势里醒来的时候。比如,“一身天地窄,只有酒乡宽”的意境,就是酒苏醒时的表现形式。此刻,我的其他的情绪,包括喜悦和憧憬,也就在黑色对酒的浸染里,徐徐绽放。在亲切感觉酒的芳香中,我终于闻嗅到了酒熟透了的气息,酒是绝不等同于黑色的,酒只会在黑色里,渐渐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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