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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月光下行走的村庄(三)

2020-09-17叙事散文冷晰子
三哥的拳头,狠狠地砸在工头的鼻梁上,打得工头一个趔趄,趴在地上爬不起来。三哥眼睛里迸射的凶狠,吓蒙了旁边看热闹的工人。谁也没敢上前帮忙,甚至没敢上前扶起趴在地上的工头。看见趴在地上的工头,又要捡起石块还击的意思,三哥的一只脚,狠狠地踩在他的

三哥的拳头,狠狠地砸在工头的鼻梁上,打得工头一个趔趄,趴在地上爬不起来。三哥眼睛里迸射的凶狠,吓蒙了旁边看热闹的工人。谁也没敢上前帮忙,甚至没敢上前扶起趴在地上的工头。
看见趴在地上的工头,又要捡起石块还击的意思,三哥的一只脚,狠狠地踩在他的手上,立时,工头的手上,冒出了血痕。
菊香在旁边站着,涨红着脸,咬着嘴唇一声不吭。如果没有三哥的拳头,菊香也会就地拾起一块废砖砸向工头的头顶,那么他的结局,就不是鼻子出血。可如果不是三哥在身边,菊香可能连拾石头的机会都没有。
原因很简单,菊香不满十六岁的弟弟。不听话,嫌读书太苦,偷偷从学校跟着家乡的一帮小青年到广东去打工。正好在这个工头手下干活儿。菊香要带弟弟回家。在人生地不熟的广州,当着弟弟和许多工人的面,他恬不知耻地强摸了菊香的脸,嬉皮笑脸地说着下流话。弟弟手中的棍子已经握得紧紧的,三哥先出了手。
三哥是菊香奶奶娘家哥哥的孙子,绕了好几个弯,菊香得叫他哥,因在家中排行老三,就叫他三哥。比菊香大三岁。奶奶的娘家,就在临村,相隔不过五六里路。奶奶是三哥的姑婆,三哥自幼丧母,奶奶心疼他,有机会就接到自己身边。三哥和土家山寨里的一般大的我们都玩熟了,我们也就跟着菊香三哥三哥的叫。寒暑假,三哥几乎整个假期都呆在奶奶身边。他是摸泥鳅的能手,夏夜,踩着月光,拎着马灯或者拿着手电筒,和山寨里一般大的男孩子去田里“照泥鳅”,回回满载而归。三哥的水性也极好,鱼儿一样,即使下大雨,河里发大水,也挡不住三哥不时的“游兴大发”。他还有一绝活儿。从小溪水里摸螃蟹,捉娃娃鱼儿。带着菊香和我们去摸螃蟹、捉娃娃鱼,我们还不知道螃蟹和娃娃鱼儿在哪块石头下猫着呢,三哥却有一双火眼金睛,站在水中,眼睛在水里搜寻,瞅准了,猛地伸出手,把石头翻过去,螃蟹或者娃娃鱼儿,毫不客气地被三哥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随之成为我们的玩物和腹中美食。为这,三哥理所当然地成为了我们的小小首领,我们心甘情愿地成了三哥的跟屁虫,山寨里的叔叔婶婶,时常拿菊香开玩笑:以后给老三做媳妇儿好不好啊?菊香居然会很认真的点头。好像非三哥不嫁。
三哥的父亲在他上小学六年级时,娶了后母,后母对三哥不好,倔强的三哥,和如今的菊香的弟弟一样,初中没有毕业,从学校里和别人跑到外地打工。他以为: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三哥在山寨里,人厚道,又愿意帮助人。深得山寨里婶子奶奶们的疼爱,一心要闯荡世界的三哥,在黑煤窖里挖个矿,私人砖厂打过砖,建筑工地上做过泥瓦匠,最远到过黑龙江省的漠河。还差点越过中俄边界,去俄罗斯。有一年八月,三哥从黑龙江回来,我们放暑假在家。再过几天我们都要去上学走了。
那个晚上,我,菊香,三哥,还有另外两个也放假在家的儿时伙伴一起去河边玩,在河边捡光溜溜的石头籽打水漂,累了,坐在河边的大青石上,脚丫在河水里晃来荡去,撩着水花,和落在水面的月光戏耍。
三哥跟我们说起他在外闯荡的“冒险经历”,他故意一惊一乍,恨得菊香差点没拣起石头砸他的脑袋。三哥,早已不是小时候又黑又瘦的三哥了,因常年在外的体力劳动,长得高大壮实。明亮亮的月光下,菊香转头看三哥,三哥也在看菊香,慌忙的转回去,菊香的脸红得像天边的晚霞。
谁也没提幼年叔叔婶婶们的玩笑。好像都忘了。三哥第二天就要和同伴启程去广州。
一年后,菊香去找弟弟,知道三哥在广州,从舅舅那里要了三哥的电话,三哥到广州车站接菊香。随后帮菊香打听弟弟的下落。要不是三哥帮忙,菊香不会那么顺利。他通过关系,知晓了弟弟所在的工地,菊香以为会很顺利。三哥也就没带哥们儿。如果料到会发生这种事,三哥准保会把跟他一起闯江湖的哥们儿都带上。
从众目睽睽之下,菊香和三哥带着弟弟从工地出来,三哥手中握着明晃晃的匕首,没有一个人敢轻举妄动。也许那些工人平时也没少受工头的气,没人肯帮。和三哥到小餐馆里吃饭,没钱,去不起高档酒楼。想谢谢三哥。等吃晚饭去结账,三哥已经借口上厕所,付过了。
没有和三哥说一句感恩戴德的话,也没问看起来温吞的他为什么想都没想就出手打了人。菊香知道,三哥的拳头、弟弟手中的棍子,和菊香要拾的废砖头一样。没什么区别。
三哥给菊香和弟弟买了回程的火车票,还把一小叠钱放进菊香的手心,他带着一帮哥们儿,从工头那里要回了弟弟两个月的工资,笑着与菊香挥手道别。
随后,菊香上大学,毕业,结婚。却再也没有在回娘家时碰到过三哥。但奶奶说,三哥偶尔也回来看她。有关三哥的消息,并没有与菊香绝缘,他也和菊香一样,结婚生子,却又离了,据说,还因打架伤人,被判刑一年。
后来,我们都各奔东西,年节回家遇到菊香,听菊香说,那天她上火车,哭了,但三哥没看见。菊香说,自从十几年前广州一别,此后多年直到现在,都没再见过三哥。但他那闪电般的一拳,却像一个鲜红的痣,长在自己的心上。菊香还说,三哥曾在街头看一个乞讨的小孩受欺负,和别人打架,还受了伤。当语言在事件环境中,成为弱者,往往会不自觉地选择一种更为快捷的方式解决问题。我们相信三哥的任何一拳,都有他的理由。虽然,我们不希望三哥受伤,但是我们都明白,三哥不是超人。没有超能力。
菊香问我:还记得那个夜晚河里的月光吗?我说记得。我没说的是:我还记得,那年河边的野葡萄藤上,挂满了青绿的野葡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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