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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千万不能谢顶

2020-12-14叙事散文薛林荣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2:33 编辑

  千万不能谢顶(约1720字)薛林荣在我所有关于身体变故的极端想象中,谢顶是最为恐怖的一件事。盲了我可以远学左丘明,近学阿炳;聋了我可以西学贝多芬,东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2:33 编辑 <br /><br />  千万不能谢顶
  (约1720字)
  薛林荣
  在我所有关于身体变故的极端想象中,谢顶是最为恐怖的一件事。
  盲了我可以远学左丘明,近学阿炳;聋了我可以西学贝多芬,东学魏源;残疾了我可以古学孙膑,今学史铁生。即便我遭遇千古不幸幽于缧绁,我还可以学伟大的太史公嘛!
  但是一旦满头的乌发一根根离我而去,最后只将一颗光亮的谢顶脑壳呈于世人之前时,又教我学谁去?古人讲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能无端损耗,头发虽三千烦恼丝,是身外之物,但古人也待之不菲。听说过孔子的弟子颜回二十九岁就白了头,也听说过一个叫接舆的春秋隐士秃着头唱“凤兮,凤兮”的滥调,但以我的孤陋寡闻,还没听说哪个古人动不动就谢了顶的。杜甫有诗自况:“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由此可见杜甫头发已很少,但是否属于地方支援中央那种圈地运动般的谢顶,我看未必。今人好染发,满街的头发异于常色,可见今人对待头发极其不恭,但也没见过谁谢了顶就额手相庆的,还不是戴了假发以遮光亮之头。所以说,谢顶是天下一等一的酷刑,古人认为谢顶是长寿的前兆,并不是古人很向往谢顶,而是向往长寿,如果说古人喜欢谢顶,那也是叶公好龙。
  人之谢顶,犹马之落蹄,龙之掉鳞,鸟之飞羽,用孔子的话讲,这就是“天丧予”,“吾道穷矣”!这种可怕,在我看来,就如鲁哀公春季狩猎,不幸狩得了麒麟,是不祥之兆。
  秋冬时节,我的头发掉得很厉害。我宁肯每天去献血,也不愿每天掉头发。遭致谢顶的高危人群有三类:祖上有谢顶史者、心力交瘁者、熬灯耗油者,据说其中熬灯耗油者最易谢顶。我无谢顶家族病史,老父至今头发茂密;我又没有日理万机,心力交瘁当无从谈起;惟有熬灯耗油,最是刺激我脆弱的神经——当我这样一一排除和对号入座着上述可能的时候,感觉自己就像对照检查著名的HIV传播三途径。我除了熬灯耗油,枯坐读书,再无其他打发夜间空寂时间的合适方式,于是我离谢顶之高危行为,不幸便三者居其一了。
  自从感到谢顶之灾或可降临到我头上后,我常常感到自己是一盏灯,头发是灯芯,体内的各种柔软的脏器是盛着灯油的容器。当我枯坐读书、寂然默想,或者为了那些可怕的公文材料绞尽脑汁的时候,我觉得我是在燃烧着自己头顶的黑发与白发,使它们成为灰烬,悄然从头上纵飞而去……那些掉在地上的头发,我认为它们是我的思想和我的汗水的余烬。
  我于是可怜自己太辛苦。母亲每一次在电话里听到我夜间还在办公室忙碌时,总是勒令我赶快去休息,就如同二十年前她勒令我去看书。是的,我本不应当这样辛苦的,可是除了开动脑筋博我以文,约我以礼,馈我以收成,我又能以什么方式证明自己活得不虚呢?
  我要阻止我头发的坠落。事实上,我的头发至今还算茂盛,一位懂麻衣相术的人看了我的额头,说你发际开阔,是心中有丘壑之人,肚里容得下事。我不理他。我知道我是小气之人,易记仇,却也转眼即忘,自己胸中的丘壑自己清楚,一切修持都是自己得来。我不理他的最重要的原因是发际开阔意味着头发将从前额起溃退,一直溃退到清朝人扎着长辫的那种普天之下最为丑陋的秃额!我宁可小肚鸡肠,矶珠必较,也不愿以内心恐怖之愁肠,换取麻衣相术中貌似开阔之发际。
  我开始勤吃核桃,勤梳头发,勤锻炼,勤打球,并按报纸上提供的土办法在头发上涂以眼药水,日均三次。古人有许多关于房中术的秘方,我想古人也一定有关于“头上术”的不传之秘。在我看来,历史发展到一定阶段,让一部分头发先隐藏起来是人类审美趣味的一大飞跃,这一部分先藏起来的头发当然是年轻女性的柔美秀发,它有着诸多的性暗示,我是从一位戴着黑色盖头的穆斯林少女偶然露出的头发中得到上述启示的,那种美,绝伦无比。倘若女性的头发在将来有了专为其若隐若现配备的革命性防护饰品——头罩,其人性意义与“性趣”将不亚于历史上第一副胸罩的柔美出场。
  我盼望能窥见古人的头上术,以保持我黑亮乌发永久不落。头发是多么奇怪的一样东西,它若即若离于人的身体,瞻之在上,忽焉在下。每天早上,我都要历历细数枕上落下的头发,不能让它们超过100根这一大限。当然,正常情况下,它们只有十几根,但也足以让我恐慌,尤其是当妻子每次扫地说怎么这么多头发时,我都有一种难言的痛楚,仿佛因为我的头发的离去而使我茂盛的生命随之燃烧了似的。
  如果我年届耄耋而头发依然茂密,且飨我鹤发童颜之愿,我想,这一定是我对头发的知心维护而与之关系万千重的缘故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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