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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放河灯

2020-12-14叙事散文马霁鸿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8:22 编辑

??这里有一段好江水。
??躁烈激越的金沙江,奔腾到金江街一带,性情就温和了,脚步就放慢了。慢了节拍的江水,是要回味一番以往陡激曲折的历程吗?还是养旺精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8:22 编辑 <br /><br />??这里有一段好江水。
??躁烈激越的金沙江,奔腾到金江街一带,性情就温和了,脚步就放慢了。慢了节拍的江水,是要回味一番以往陡激曲折的历程吗?还是养旺精气神,备足“后膛火”,以便再度腾越,穿山破岭,将生命的意蕴挥发得喷珠溅玉,荡气回肠?抑或演习一回折叠着的胸怀展开以后,是怎样舒缓豁达旷心怡神的况味?悠悠绵绵的江流,开阔坦荡的江面,从容着呢,大气着呢。
??从容大气的江上好放河灯。为什么不叫江灯叫河灯?问乡人,人家撇撇嘴,嫌你酸腐,弄明白了整啥子!你也就别打听放河灯的习俗是从何时开始的了,盘古兴的,早着呢。记住放河灯的时辰就管总了。时辰一到,院里就呼爹唤娘,街上便拖儿带崽,半山上的老太太,也被孙子搀扶着朝江边摇晃。摇晃着眨上几次眼,两岸便都人山人海。人山人海,托出个红闪闪火爆爆的节日。
??望望天,已是薄暮时分。远处休闲的江鸥,瞧着这边热闹非凡,似乎悟到这里要整出什么景象了,连连欢叫着从上江射来,倏然一拐弯,便绕着人们的头顶盘旋,盘旋。尔后敛声收翅,滑进芦苇丛中静静观看。
??江水沙沙流淌。老老嫩嫩高高低低的人语声簇拥得挤挤搡搡。
??人群中忽然一阵骚动,远远近近的目光,齐刷刷朝一个点上聚焦:着意打扮过的灯船,妩媚着一副红颜款款移开江岸。燕翅一般的桡片,轻盈盈一闪一闪,将众人的目光闪到江心,船便定住了一身稳当。这时,两岸的多少嘴巴张开了就没法闭拢,仿佛一颗颗心果子已从这些嘴里飞出,落在了那船舱之中,静待着船上的人将它们投送回来。只见那船上的放灯人缓缓地站直身子,朝四周漫撒一眼,定定神,然后徐徐弯下腰去,小心翼翼地从船舱中捧出灯来,一团火红便在他胸前停留一阵,又在他嘴边停留一阵,最后才见他趴在船舷上,将一片红光轻轻巧巧地放在江中。一盏,两盏,三盏……通红通红的灯儿,越放越多,越放越密,渐渐在江面拖曳出一条长长的灯链,映红了江水,映红了两岸,映红了秋意初渡稻香飘逸的夜晚。
??这是旧历的中元节。这是金沙江两岸甘蔗拔节稻谷灌浆桂圆泛甜的时节。一年一度,这里的人民群众都要在这个时候放河灯,看灯景。在从前,放河灯寄托着汉族群众祭祀亡灵,为返回黄泉的祖宗引亮照明之意,而宗教信仰不同的民族则把它当作一种风景来看。随着科学的普及,渐渐地,放河灯便脱落了迷信色彩,演化成了民间的一种文化活动。下细一想,在文化普遍提高,生产不断发展的今天,谁又能说它不蕴含着别一番意味呢。
??平缓的江水,宽敞的江岸,奠定了这里交通要津的地位。旧时候,这里有名得很呢,有名的金江大码头,有名的金江大渡口。川人到滇西北,滇西北人去川地,大都要经过这里。西南古丝绸之路的一条岔道,以这里为枢纽,中华民族的古老文明,从这里过渡而到大理达保山,然后输送到境外,滋润着人类的进步与发展。每日里铜铃银铃不绝,南腔北调不断,将绵延的挂山路压得弯了又弯,外来人说这里渡船上的桡片也累得汗水不干哩。驿道重镇的文明气息,熏陶出这里的民众吃苦耐劳而又精明灵活的品格与秉性,纵然世道艰难,日子还是度得如江水一般平缓坦然。
??如今,金江街虽只是滇西北永胜县的一个行政村,公路干线又从数公里外绕走,但因为街子仍然设在这里,千百年来沉淀的文化底蕴仍在发挥效用,更由于社会的发展,观念的进步,故而这里的闹热风光成倍地胜过以往。一到街子天,本地的且不说,附近乡镇的且不说,就连百里外的宾川人鹤庆人大理人乃至攀枝花人,也要结伙驱车到这里做买卖。
??街子本来就是养人的地方。何况这里是老街,何况这老街上住的是老资格的“街上人”。只要上街,只要做,纵然挣不来一顶“大款”的帽壳儿,衣饭是不用犯愁的。讲理论,也许没有几个人能将“流通”解释个明白;讲“赶街”,则街街巷巷里多的是生意人,多的是“经济师”。每逢街子天,早早地,肉摊、菜摊、凉粉摊、豆腐摊以及各种吃食摊百货摊便摆断了半条街(另外半条街留给外地人)。太阳照上来时,守畜禽市场的,走糖酒市场的,逛粮食市场的,已在吆三喝四讨价还价了。那高鼻梁连鬓胡的汉子,刚才还见他捋着一只大骟羊的胡子在熬价,转眼间已从家里将膘肥肉厚的羊腿背到了街上。太阳西西斜去,人影淡淡散开,这时,一个个“街上人”的胸包腰包或者裤包便如吃饱了的鸡嗉子一般凸了出来——一个街的五天日子,都装在里面了呢。
??金江街处于干热河谷地带,干旱频繁,旱象严重,种庄稼成本比较高。精明的“街上人”,就多种那些高技术高收入的经济作物:花生、西瓜、棉花、蔬菜等等。收获之后,或者悉数倒给外来的客商,或者干脆自己到外地去卖,找个好价钱。近年来,人们又把目光紧紧盯在了庭院经济上,砍去院中那些原先只用来遮荫歇凉的“闲树”,栽植上既可挡去酷暑又可摇落“票子”的桂圆、荔枝、芒果、葡萄等等果木。果木栽下后,不是让它们望天靠地自然生长,而是像服侍庄稼一样给它们浇水施肥打杈除虫,下细着呢。果木也就争气,挂果又多,果实又壮,尚未成熟,就引得外地的水果商人蜜蜂般群飞而来,东家出西家进,忙着打“号记”。
??“街上人”的日常开支在街子天就已基本找够。这样,田里的庄稼成熟了,院里的果木收获了,一笔一笔的整钱便使了办大事。起房造屋、添家具置衣鞋这些“老节目”自不必说,许多人家逐步把开支重点放在了“上层建筑”上:送子女到大地方读书求学,巴不得远些再远些;自己也时常到外面学技术长本事,腰杆硬朗,心中不慌呵;还有一家老小走齐了到远处串门子,开眼空的……来来去去一张张“准非洲”的黧黑脸膛,便流溢出勤谨、自信、坦荡的红光。
??红光一闪一闪,一盏盏河灯在燃,在漂,漂过杨柳湾,拐过下石嘴,远了,看不清了,最后在望远镜的镜筒里消失了。看灯的人却久久不想散去,仍在议论着,比划着。旧时代,河灯年年放,而劳动人民既没有能够用丰衣足食的日子告慰亡灵,也没有能够得到祖先的庇荫而将日子打整得红红火火,至多将寡淡的岁月抽出一天来热闹热闹,并备下以后若干日子茶余饭后的话题。那末,今天的河灯,不啻是对过去凄清光阴的祭奠,对今天殷实日子的庆典,对明日康乐光景的瞭望。
??离开江边,心头热烘热烘地,有物件在拱动,在晃悠,边走就边生疑,只怕是那河灯绕了一个湾,漂到心头来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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