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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独步原始林

2020-12-14叙事散文马霁鸿

??茫茫原始森林,原来也是可以如此清纯如此亲切的,如同邻家亭亭临窗的小孩儿。并不像往常书上电影上电视上硬塞给我们的意象:唿风哨云的绿林好汉一般,生猛,蛮野,粗犷。从丽江出城向北而来约二十余公里,在白水河边坐上登山缆车,飘飘然乘风直上数百米
??茫茫原始森林,原来也是可以如此清纯如此亲切的,如同邻家亭亭临窗的小孩儿。并不像往常书上电影上电视上硬塞给我们的意象:唿风哨云的绿林好汉一般,生猛,蛮野,粗犷。从丽江出城向北而来约二十余公里,在白水河边坐上登山缆车,飘飘然乘风直上数百米后,我们便与这片原始的云杉林“相看两不厌”,细细品味它可餐可饮的一派秀色了。似乎前生有约,今日里来此一圆惦念,一聚亲缘,丁点儿也不生分哪。 ??以前读科普文章,依稀留下点印象,袅袅华盖的云杉,一股傲气充盈为骨子里的高贵,低矮洼浅的层次上,是断然不肯偏安俯就勉强扎根的。一到了高度,则平坝里也铺开去大片风景。这不,眼前密密匝匝的苍翠与挺拔,就铆在海拔3200米的大坪子上哩。你要不爬坡登山来造访它,它决不会到海边去听你呼鱼唤虾扑腾浪花。 ??山高树高,簇拥出托举出更高的玉龙雪峰。这北半球最南端的永久性雪峰,怎么会叫作玉龙的呢?这里看上去,它一点儿也不龙,倒像是一位坐而悟道的岁月老人——或者是龙人合一了罢。千年万年突兀在人气最重的纬度上,看众生来来去去,抚时光暖暖凉凉,“龙人”头也白了,须也白了,眉也白了,可悟到点什么人间真谛?而那一脉端肃又飘逸的气韵,却风景给这爿地方一款异色:峻雅。 ??这就令人生出些敬畏来了,瞧,城里那些喜欢掐下几尺布展示玉肤的妞儿,在这里也多了几分遮盖添了几分包裹了呢,不敢“暴殄天物”了呢。 ??倒奇怪茫茫林海之中,怎么裸出了这数万平方米一块空地。为着通风透气,让自己美得更有质量一些么?为着前来赏美的人们能够将想象腾挪开去么?坪上的草,此时已受过阳气的临幸与洗礼,正在远处近处茵茵地春。高骡大马,就长耳短耳聚了一群一群。却怪,这些生灵宛如公园里的玩具一般,一匹匹披红挂绿,缠缨系铃,喜庆成一种景观,就是不嚼料,不啃草。原来,主人将它们吆来这坪子上,并非牧放风光,而是让它们驮载一项庄严使命:向游客们出租威武。 ??半生没有威武过,这刻也不想骑骡跨马遛野风,撒开拘禁威上一武了。倒是让自己的双目信马由缰,绕林而行,说不定能抽掉几网血丝散掉些许浑浊,猎得一星半点灵气。 ??散淡了一些步子,便见林中的树干上,窝不像窝屋不似屋地盖着一撇树枝茅草,古代装束的一女子,正波浪了蚂蜂似的腰身,朝那上面细碎磕绊。干苔枯草的棒棒梯子下,则缩肩仰头蹲了一牛仔,使一细棍为她挑裾撩裙。就有一股阴风,叽里咕噜,操着我所不懂的言语刮了出来。哪方明星,创意到这老林里来拍摄鬼片。快迈几步,只怕身单力弱,阳气敌它不过。再撒眼,地上却又横陈出一张张一只只的不愉快,玻璃瓶子塑料袋,炸肚香蕉卫生纸,这里那里地向天倾诉。再原始的地方,一开发,一辟为旅游区什么的,便剩不了多少原始之味了,倒是面皮滋润的现代人,常在这里留下些“原始”痕迹,瞧瞧,手中拎来的,背上背来的,肩上挎来的,肚里带来的,只要顺手,只要方便,便可意儿天女散花。天哪!…… ??再朝前走,与那草坪的入口处离得远了,与人气人迹离得远了,眼目觉得清爽了许多,遂缓了步子,闲闲地瞅西瞄东。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东坡先生倘若在此,他会改口“高山杜鹃始盛开”的。云杉林中,藏得一枝枝一簇簇好春。想那山外,此时恐怕一痕春红只染在“不如归去”的怅怅啼鸣中了,这里才款款放出娇瓣媚蕊,一醒天眼山目,碎米杜鹃,指甲杜鹃,钵盂杜鹃,朵朵串串乱白乱红。只是那白白得软了点筋骨,那红红得弱了些血韵,云杉华盖,遮去了大半日头。而就是这一株株软白弱红,亲近它们也不是易事,它们身旁的业余保安,称职着呢,一丛丛一片片的三棵针,叶不发几片时令,针却根根饱汲了地气,硬铮铮地“针”着自己的职责:谁敢动我家玉叶金枝! ??玉叶金枝没人忍动,那边厢却怎么倒卧了一根壮汉?走近前看,直径约在50厘米,高(长)度不少于40米的一棵云杉,翘翘地拔地而起,顺顺地贴在了土地怀中,尚未枯去的针叶,枝枝似在颤抖,庞然一具躯干,犹在抽搐痉挛。好好的一棵植物,怎么就平地里恶魇缠身寻了短见?这棵云杉,莫不是从纳西族古老的殉情故事中“克隆”出的一杈情节么?时候到了,就该义无反顾当一回烈女刚男!头上滚过一阵林涛,告诉我莫在这里滥施猜详。这棵树生在林边,小风大风先得抵挡,久了,挺不过风催飙撼了,哪能不脉断气殇!噢,原来这树倒得如此壮烈。 ??又发奇想,倘若这树林也像雁阵一般,轮着当先锋打头阵,顶破艰险厄难;轮着退居二线三线,将息调理,养精蓄锐,岂不可以笑迎任何灾星的挑战而胜券在握众生安详? ??往林子深处走去,走去,便觉刚才的设想十分书生九分荒唐。 ??喏,又有生生倒毙的树了,这里横着一棵,那里顺着一棵,再那里还斜着一棵。大树也嫌恶日月仰头便卧,半大不小的树也厌弃风光侧身即寝。看那光景,有今年倒的,有去年倒的,有前年上前年大上前年倒的。新新旧旧的“树尸”,俨然摆成了一座躺着的森林。长在林子中央,有着林边的弟兄们舍身庇护守卫,它们没来由为山风的摧虐记上一笔恶账。那末,它们咋就这么轻视生存的美丽,它们怎的这般藐视天滋地养的劳碌呵!一棵一棵瞧去,这些倒下的树,没有哪棵是从半腰折断的,一把连皆系连根拔起。拔起的根,毕竟有所不舍罢,我呀你呀统统抓牢了一把泥土。鲜鲜陈陈的泥土,又都只厚到一米左右。这样,树根似乎透露了树子倒毙的原由:偌大的形象,只扎这么浅浅的根基,如何风光得长久。那么,是因为雨丰土肥,轻易就能将身子弄得营营养养,树根便偷了懒儿,缩了劲儿,还是树们只顾了蹿高长个比试壮伟,一较风流,小瞧了深入地脉抓取定力? ??抓到了定力也不能保证久翠常青。瞧,土语叫作“困山木”的,那一棵棵站着杵着卸去枝叶剐去皮肤枯去心子的树,又有谁为它们接上一根光明尾巴呢?嗯,那棵老而朽去的树,你可以为它美名为“站化”。而那些看去还值英年精壮宛然的夭折者,你怎么去搜遍枯肠圆上一说!不排除病害的因素。不仅仅是病害的因素。同一块天地,同一方水土,同一股风云,同一阵寒暑,旁边的树兄树弟可是安然无恙好吃好在的呢! ??莫钻林子了,越钻越深,眼睛倒是打“牙祭”了,脑壳却枝缠藤绕越不灵醒,退出山林吧。往外走,天光越走越亮,树木越走越疏。哦,是了,林子太密,阴气就重了呢,地脉就弱了哩,哪能棵棵树子都挺得薄薄旺旺阳阳刚刚!多大一片土,生长多少树,古话说是有定数,今语道是有规则,再怎么原始的物件,也得规规矩矩服服帖帖遵循这定数这规则。都不想避让,都想去争那点土,老天就让其自然淘汰,自然间苗,幼时“间”去一批,少时“间”去一拨,长成气候了,仍要“间”去一棵一棵。你看那并肩齐头的三棵树,每棵都粗得需两人才能合抱,大材呢,为争那块土,谁也不相让,谁也不让谁,谁都认为自己是最有价值的,最杰出的,那么好吧,三杰归一,齐刷刷焚琴煮鹤,摆平到地上来再比试比试粗粗细细短短长长。 ??云杉系珍稀树种,其身壮伟与柔媚兼备,煞是好看,其材质坚而致密,堪作大用。好端端地就这么倒地化泥了,林中徜徉,“人情”它一番,觉着实在可惜。站在林子外,回望过去,却见一大片原始森林依然那么雄阔,那么壮观,那么秀逸,那么清雅,便又着实令人欣然怡然而泰然了。 ??云杉林呵,能否接纳我,作为你们中的一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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