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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樱花时节

2020-09-17叙事散文摇曳风铃
一年的这个时候,在我以为就是最好的时候了,有风,不凛烈,阳光也不狂燥。玉兰花瓣开始向内收缩,樱花却开得正昂扬。从张开的花朵到失去水份的叶片再到一地落英,不过几天时间,那些白的、粉的和更粉些的花团就不再润泽和艳丽了。柳絮从樱花和白玉兰间纷纷榭

   一年的这个时候,在我以为就是最好的时候了,有风,不凛烈,阳光也不狂燥。玉兰花瓣开始向内收缩,樱花却开得正昂扬。从张开的花朵到失去水份的叶片再到一地落英,不过几天时间,那些白的、粉的和更粉些的花团就不再润泽和艳丽了。柳絮从樱花和白玉兰间纷纷榭下,又被风从空中扬起,如同太阳雪花。太阳雪花!我对这个词的运用很满意,因为它白白的轻柔的样子在我的窗前一闪,就不见了,我觉得是融化在太阳的暖风里了。

  四周难得的安静,一只小鸟站在窗户外不锈钢制的防护网上,它尖利的嘴巴对着我的床发出清脆的叫声,那叫声像是要唤醒我,大概它以为我是睡着了。当我欲用手机拍下它可爱的样子时,它扑楞一下就飞走了。   一切又复于平静。头顶上鸡犬不宁的响声也停止了,这真出乎我的意料。因为那些声音几乎每天都是侵略着我愤怒的底线,却又无能为力,这种声音参和了外界的喧嚣,使我对世界的看法会一瞬间改变,原本美好的世界因这些琐碎的杂乱无章和周而复始的叫嚷而显得丑恶和无聊。而此时却觉得在这宁静的时刻独自消磨阳光温润的爱抚真是种幸福。像梭罗所说“从来也没有找到像孤独这样可以作伴的同伴了”。但其实我心里也明白,这种孤独与我而言,不可能维持的太久,一周应该是极限,在信息如此迅猛暴炸的时代,长时间的孤独无异于一种精神的捆绑和死亡。所以在享受有限的孤独之外,我还是喜欢与人恰当地交流,分享世界的变化和对我们生活的影响。上帝即然给了我们一张嘴,就不仅仅是用来吃饭,还有表达的功能和愿望,说话也不是窃窃私语,要有诉说的对象,这样活得才满足。两百年前,梭罗暂居在瓦尔登湖边享爱了一段独居的生活,方圆一公里只有他一人的湖边,他和一切生灵植物对话,想看到人,必须要走出这个范围,除非有朋友来。我肯定做不到,也是出于对这个世界很多不确定因素随时降临的某种恐惧。

  有时,某种有意义的交流会使我产生紧迫感,觉得人生旅途的短暂,要做的事情总还没有开始,比如重新学会一些英文单词,便于有机会将来和我的外孙可以对话,或者去文化馆和街道的某一间教室里学学书法,现在很流行这个,以平静自己总是很焦燥的心。最好是改变下我的性格,把前行的步子迈得慢一些,踏实一些,有力一些,但是说话要更温柔一些,让我逐渐学会若干年后作为老年人应有的姿态,因为我正在经历这个年龄的过程。

  其实,人走向年龄的某种高度时,再坚硬的心也容易被软化,比如从顶层搬下后,对头顶的嘈杂一直难以释怀,也有上去指责发火的时候,总之楼上任何的声间音在我听来都像是飞机掠过,哪怕在他们看来很小的声音,瞬间都会击中我的心脏,使其狂跳,可是有一天,当我坐在楼下微热的光线里享受太阳的温存时,我看见住在我头顶的女主人夹着棉被下楼,她从离我不远的地方向浓重的光里走去时,我就看见她汲着一双肮脏且边际发毛的拖鞋和鞋里黝黑的脚。她的脚步后跟就像一只舌头,从鞋的嘴里张开一次,舌头就朝我吐出一次,我心里就释放出一丝的怜悯。等她踮着脚把被子晾晒在绳子上,我又发现那床接受阳光照耀的被子上堆积了五颜六色枯萎的花——那床经过多次缝补的被子是用不同颜色的花布拚接起来的,颜色深浅不一,我心里就顿生悲苦。所以后来,他们和他们的孙子在头顶再发出各种惊心动魄的响声时,我就有了解释和安慰的理由,我们无论如何不能要求刚刚温饱的人过着讲究和有素质的生活,这样心里的火也会略有平息。我说自己绝不能陷入这样困乏而无聊的日子。

  计划就像离我很远的球门,我用尽力气也难以进球,所以每天的日子仍然被我过得无精打采,这样,便是享受到了美好阳光的抚慰,我也会觉得时间被我糟蹋得体无完肤,会惋惜,会懊恼和悔恨。

  躺在床上只是身体暂时处于相对的孤独之中,心灵依然活泼于人类群体的生活之中,比如大脑随时可以有明显的发动。只有身体和内心同时存在孤独的合约,那才是恐怖的,像医院病床休克的病人或完全丧失意识的人。想想都可怕。

  医生说要我卧床十天,以期使腰椎能得到放松休养继尔恢复到之前无痛的状态。我觉得医生的话有点自欺欺人,年老的骨骼结构和质地怎么也不可达到先前年轻的状态这毫无疑问,可是患病的人却希望医生的话是灵丹妙药,听一下就好一半。

  这是我最长一次卧床,一天最长可达六七个小时,身心放松,完全不用操心做饭做家务。这种没有强制措施的休息对于我应该是开心的,不像我的姑子和妯娌那样,被强行捆绑在条状的器具上做腰椎复位,六个小时不能动弹,想想她们的糟遇,我就会歇斯底里——但我还是会出现偶尔的焦燥不安,所以第三天我就出门了,第四天就走了五千多步,这就造成了第五天腰疼加剧。我无意于和医生的话作对,实在是觉得当我还有清醒意识的时候,就应该做个自由人,直立行走当然是自由的表现形式。

  可是要走到哪里去,走到喧哗的人群里?因为哪里都是拥挤和稠密的人。

  每个在世界逃窜的生活者都有住在瓦尔登湖的渴望,平静安逸也可以富足,梭罗说他一年只需做工两周,就可以维持日常开销而且有余。但现今的日子,要想找到陶渊明的留宿之地,是需要各种条件和储备的,比如金钱和丰厚的物质保证,仅仅凭精神的某种渴望,不足于肉体的存活,这是真的。而看似的外在条件,又怎能轻易落在凡人的身上呢。拚命赚钱成了当下很多人认为通向富裕之路的手段,除此之外,其它的追求就薄弱了,贫穷使我们得见更多的丑陋与阴谋。

  过去天气晴好或无雨的日子,基本上我和老公都会在晚饭后保持一小时的散步习惯,通常会从我居住的家属区穿过陕九北生活区,然后再通过大北门返回。每天经过那里,心里都会发出无声的感慨。昔日繁华活泼有着无限生机的生活区显得破败和肮脏,随处可见的宠物粪便和被风刮进绿化林里的各种塑料袋无疑成为眼目接受美好景色的障碍。尽管新千年后,生活区也进行了局部的修膳美化,但无力维护的地面和一些临街的墙壁也显出陈旧的面貌。松动的方格地砖,移动的水泥块都在提醒着我们,厂子风光不再了。

  前几日从卧床的命令里逃到电脑前写了几千个字,就是写这个工厂的事。这个工厂在我刚加入的时候,身披彩虹,万象更新,有朝气,有活力。几十年后,却和我的年龄一样迅速地衰老了。特别是近几年,呈现出自由落体式的下滑。这难免使我心里难过,看着它日渐衰败的景象,就会想起留在记忆中的样子,便很富同情心地缅怀了一下,这已经是关注工厂故往的第N篇纪实了。我的文字一时间搅动了我们这代人和下一代人心里的涟漪,成为连接人与人之间重新对话的纽带。自然我的名气较之专职从事文字工作时又向前挪了一点。当然这不是目的,似乎写这些场景人物事件并没有明确目的性,它只是巩固了我此前的爱好。如果硬要臆想出目的性,也只是用这些熟悉的往事唤起那藏在我们心里曾经的小美好,以覆盖我们身边可能存在的假丑恶。使我们这代人暂时忘记一些现存身边数不清的堕落现象,知道自己也是经历过那些美丽地令人心颤的岁月,就像一个老迈的妇人,喜欢举着黑白的照片,知道自己也是从年轻漂亮的姿色中走过来一样。怀念本身就是件美好的事。

  时间是什么,箭一般穿过。箭是能看见的,时间看不见,所能看到的,是时间过去后的痕迹,比如花开花落,雨止风来。一年四季风景不同,但每个人的生活内容大同小异,比如一日三餐,工作休息买菜做饭聊天散步。日子原本没有意义,而我们用努力赋予了它一天的内容,日子就显出它的意义来,那我们所依附的每一天也就有了意义。

  比如此时我躺在床上,于安静之中分辩楼下偶尔的声音和发出声音者的表情。家属区里的人还是属于群居的,平房时喜欢坐在各自门前或某一家的门前;住在楼上了,闲时又喜欢集中在楼下,或樱树下,玉兰树下,还有楼之间的砖地上。樱花从一个花蕾和花朵到绿叶出来成为它们身边的风景,陪着。也有早晨坐在阳光里的人,脚下放着茶水,手里有支烟,旁边是砖头铺齐的空地,有绿色的尖细的叶子从砖的缝隙里钻出来,还带着毛茸茸的样子。还有围着一张小方桌玩扑克的,赢家的声音总是比输家分贝高,不可遏制的喜形于色我能想得到。此刻他们应该都是幸福的,我躺在屋里可以听到这些欢喜的声响,心情好的时候,觉得这也是天簌的一部分。

  我想梭罗的瓦尔登湖边的生活,青草春泥,红花白果,自建的房屋,有垂钓的乐趣,却很少看到周围的人,仿佛他的世界是澄明孤立的。我读得时候,一边享受他叙说中的安静,一边又为他的孤独担心。还有史铁生,他在地坛的日子是不是也有着同样的孤独,或者他的所谓孤独只是我的意念和感觉,在来往的人群里他同样也可以享受到交流的快乐。交流除了语言还有眼神,能读懂后者需要很多条件,首先是灵犀,其次是知识阅历还有思想的深度与厚度。在他病逝后,我再读他的地坛,就流泪了。

  我一向没有大追求,年轻时小小的理想早已实现,所以之后也没有做更多地努力来说服自己再次兴起新的抱负。但是,我还是喜欢与思想者交谈,我觉得他们身上和心中总有一种磁力令我无法摆脱,和他们一起,我也会产生磁性,虽然很微弱。

  还有两天我和医生“卧床十天的”合约就到期了,尽管其间我也有单方面的违约,比如此时,我就坐在这里,敲出这些话来,我的手一旦落在键盘上,就灵活无比,随着指尖的起落,黑色的方块字就跳跃在屏幕上,这是我最大的欣慰,也是违约的直接成果。

活着总是得往前走,或者爬生活的坡。没有前行的力量,就会后退,甚至掉下来,每个人都有掉下来的一天,或早或晚而己,因为总有累得爬不动的时候,这是自然法则。

  比如此时,我就掉在了床上,好在我的思想能动,还能写下这些话,我觉得自己还有爬坡的希望。

                      2019/4/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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