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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思荷在野

2020-12-14叙事散文丁香笑雨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6:24 编辑

  晚霞数朵,款款滤过雪白镂花窗帘,一声稚拙的蝉鸣,细微而沉实,却如“哒哒”马蹄的空廓响亮。一只小黄蝴蝶从苍郁的树冠边姗姗飞下,一种飘漾,生动的兀立,我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6:24 编辑 <br /><br />  晚霞数朵,款款滤过雪白镂花窗帘,一声稚拙的蝉鸣,细微而沉实,却如“哒哒”马蹄的空廓响亮。一只小黄蝴蝶从苍郁的树冠边姗姗飞下,一种飘漾,生动的兀立,我本能地一转脸,秋来了。
  带上门,抱起只有两个半月的奔奔出门散步。
  依然怀念我的毛毛,它就是从这条路上奔出家门一去不归的。那是五月的一天,妈妈打来电话告知我的时候,我正徜徉在那个滨海城市的阳光里,笑容和那天的阳光一样灿烂。我一向准确地直觉告诉我,同时,也转告了妈妈:“它会回来”!
  它却再也没有回来!
  一条小路,踏着季节浅淡的前奏,一阵沁凉擦过皮肤,影影绰绰颤抖在脆薄如纸的耳膜,如御风刮过旷野般浑厚苍凉。蝉声数响,温情而细腻地扩展开来,一波接一波,大地遍铺水似的清朗,游离着,又触手可及。我想到了那片荷塘。
  “远香”扑面。那“远香”二字自《爱莲说》一出,日复一日也就俗了,没有再拿出来的兴致,却抖成一朵荷花,盈盈的美。一朵临水,诚然就有大朵大朵的荷花丰盈在心,极致的丰韵,绰约在凝波碧浪里。风过荷塘,杳杳的暗香带着清粼粼的水气,莹莹地飞溅上一窗碧纱,不分彼此,交亘叠印童年的消息。
  也是时下季节,也是这样的月下。
  月光与流溪一同潺潺,妈妈在月里洗濯衣裳,边洗边讲故事给我,一个又一个。我小小的脚丫激扬在溪水里,水好暖,水花和绸缎一样地柔软,妈妈用更为柔美的声音为我讲月里嫦蛾,牛郎织女;时而停下来,她捣衣的声音轻柔舒缓在夜色清凉的空旷里,声声响起,又声声低回。月光流泻,四野里秋虫唧唧,一溪荷香从隔岸的荷塘里飘摇而至。萤火虫飞来了,它顿然坠入我身旁的青草。双手轻快地住捂,捂低了青草,捂住了它;寻找间,它忽然飞出手掌,飞得很高很高。赤着脚丫急急追去,它就飞远了,直到没入满塘的花里叶下无迹可寻;跑回来,问妈妈:“讲到哪儿了?”妈妈正静静的望着月亮,她晃着伏在背上抱住她脖子的我,问:“哦,讲到哪儿了呢?!”
  月光溶溶,辉映她单薄的身影,照在她荷花白、大红滚边的短袖上。她半侧的脸,在半明半暗的月光里清瘦而白皙。小巧的大红琵琶扣从她偏襟的高领边双双撒到右腋里去,胸怀里的两朵荷花便饱满地勾勒出来。一带纤云飘动在月的当央,月如飘飘彩带扎起的礼物;纤云变幻,又若羊肠小道,一眨眼,“小道”的两端就悠远在了云天深处。
  “妈妈,妈妈,你看那云像不像一条路呀?从那条路上一直一直走,能走到哪儿呀?”
  “能走到你爸爸那儿。”
  “真的吗?是不是真的呀?”
  “是真的,妈妈怎么能骗你呢!”
  某一天,我和妈妈一样的看月亮,那一刻,我突然明白:有一种情怀叫思念,有一条小路叫魂绕梦牵,有一种祈盼叫望眼欲穿……月中小路,无人能在路旁种得一粒红豆,它却撒了满轮的相思。
 
  荷花珍贵,而我终归不爱。大致是自幼儿读来的诗词歌赋中比比皆是的腻反,即使“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又能如何。荷花的“不枝不蔓”,于万紫千红中的孤傲,得到了万寿无疆的赞美。菩萨坐了,哪吒的本领大致也是源于那个莲花胎。荷本高洁,怎禁得红尘纷扰,我年复一年看着看着,它就绘声绘色地成了一朵俗世凡花。
  它有很多人爱,据说写《查特莱夫人的情人》的劳伦斯极为爱它,据说佛也爱荷花。我向善而不参佛,虽然此子可教,但却另有一番冥顽不化。那年,初上峨嵋,一进“白水秋风”的万年寺,香烟缭绕,佛音袅袅,说不尽的佛光庄严。十几首佛教金曲从千里之外带回家来,久久地听,其中只有一句心生挂牵:今生花容为那般,前世献花在佛前。到过很多名山宝刹,有佛的地方总是无花。采束野花的可能也极小,若要献上清荷一朵,谈不上登天之难,也绝有蜀道之于青天。堂堂远香,总不遇春风月份,何敢有一丝得意。来世我若再为女儿身,祈求让我更美丽一些。我佛以慈悲为怀,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急来抱佛脚”,发明此言者,大概是情急而为,并信口拈来。急中生智总比坐守观望要好,这是否就是禅机的智慧呢。
  荷花不爱,极爱“留得残荷听雨声”的意境。这样正好,别再深长到“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花魂 ”那样的凄艳里去。此虽凄美,但太过凄清。这很动人。大凡美总能动人。藏在潇潇风雨黄昏后,观一帘秋雨,于翌日在萎如折扇的荷叶、残梗间寻找我昨夜的一滴清泪,哭了,笑了;笑了,哭了都不再重要。
  远香远亦。原野晚翠,想着荷塘不知不觉走上缓坡。雨过数日,野花碧草间一径阡陌依然土色湿润,阡陌隐约蜿蜒,青苔无声没出碧草,一路菊状细小的浅紫色花儿挺身而出,肆意开放,浅灰黑点的小蝴蝶飞过来,起起落落,两相欢悦在它们的世界里。放在地上,雪球一样的奔奔开始在“丝路花雨”里伴我暮行。这里散落几处清泉,沧海桑田的日子里不知曾否有过荷花开放。
  原野之美,美在良莠之朴真。极目之处,一处低矮的丘顶,没见有风吹来,只见一群五颜六色的孩子荡在五颜六色的秋千上。原野静好,顿添振幅和动感,而毫无娇声。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清香,我与原野相向而行。
  奔奔依然跟在身后,不敢越雷池半步。偶尔回头看去,时闻声声人语中它伸长了脖子张望,随后掉头就跑;或跟上和我擦肩而过的陌生人,一副欣然前往的样子。抱回它,我感到了一种失去:它以前的生活、它的现在,还有许多我一时只可意会的东西。
  每一段稍有坎坷的道路,我将抱起它,它的小爪还残留着最初粉嫩的肉色。这是一只纯粹的博美,有着远比毛毛高贵的血统。七天以来,我们之间还是心存芥蒂。我经常在每天傍晚时分散步,它是第一次与我同行。
  暮色渐紧。月亮在天边露出潮红,走过一段又一段弧形路段,左边碧草连天,右边庄稼青绿。类似枸杞的植物在左边的微风中抖擞一串串红宝石样的果实,一藤藤粉白的打碗碗花拢起极薄的花萼,举做坚实地火苗,等待点亮一天星斗。一抬头,那群五颜六色打秋千的孩子,原来是充当稻草人的七色彩条,护佑一片即将成熟的庄稼;而我还是愿意想象他们为一群活蹦乱跳的孩子,只是我的到来惊扰了他们的欢乐。有风飒飒,仿佛他们在切切私语中嘻嘻地笑。
  绕行而过,顺势而下,眼前是大片的紫槐林,中有台阶可去下面一带浅浅的谷地。天气渐凉,这里已无夏日游人如织的景象,但人语相闻,自是幽静。抱起奔奔走在细密的台阶上,距离再次显现:毛毛曾经的依赖和奔奔现在的不信任。它的前蹄始终高高站起。这是一个缺乏安全感的姿态,虽然它在时而的风吹草动中会把漆黑的眼睛深藏在我的怀抱里,但它一直没有安卧过,几天以来都是这样;而毛毛总是一双前爪搭上我的坐椅,时时希望我能抱抱它。奔奔则时刻准备跳下去 。
  浓密的紫槐在晚风中澎湃,春日黝黑的花絮在晚风中摇摆,一层一层石砌的平台,间隔一倾又一倾茂密的紫槐。一位老人的声音在我看不听的地方说:“这是编筐篓的好料,可惜现在没人来割它了。”我不由自主地摸了一下那枝条,果然光滑。她的话中所带的乡音在这片特意种植的紫槐林里,默许了我的某些心绪。我从这层平台的这端走向那端,从那一端的台阶走到下一层;又从那端走向这一端,从这一端的台阶走下去。一层一层,一块又一块石材带着每个山冈不同的颜色和纹理,嵌入这片原野。一切都在失去!我坐失了春天那个紫槐花盛大的开放;但我欣慰,我错过的只是一个花季,我还会拥有它更多的花期。
  一切都在失去,失去同时就是获得,只是它的方向与结果往往各执一端。
  石阶下滚落一层褐色的树叶,卷做叶的指环,小粒的石砾象它上面待镶的钻。这慷慨的馈赠,你可以笑纳,也可以心领。我的造访也是给它的礼物,只是早了一些。他日金风一起,我再来这里,那时,叶的指环会飞起漫天褐色的蝴蝶吗?蝶是叶的失去和得到,如儿时的荷塘。荷塘还在,它却年年缩小,随着绕过荷塘的那条清溪的消失,那里日渐寂寥,野草掩埋了旧日小路,也掩盖了那夜月下我和妈妈的足迹。记忆的蓬草间不时会掠过一两只曾经滑过幼小手指的流萤,美如雪光的白荷真的是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有一天它也许完全消失,得到就此复生,象季节流转,如清荷之心,如一切的错错对对,是是非非。我只有祝福,祝福曾经,祝福回忆。
  抖落一脚晚露,摇落一裙清香,回眸间,草坪上那只黄蝶并未惊起。我知道,它是一片美丽的树叶,一个新的季节信使的物语。一件刚刚得到的“叔女屋”的白色毛衣和一条雪白洒有大朵夕阳红的“维妮·古奇”纱巾已经和我一起,正在等待又一个激动人心的归期。
  一想到那片荷塘,天就凉了;一个回头,就又是一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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