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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麦地

2020-12-14叙事散文李子熟了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5:58 编辑

  六月天,麦黄了。尘封的镰架和生锈的刀刃在清晨被打磨一新。一觉醒来,睡在一旁的爸爸不见了。他上山了。昨天晚上,爸爸对我说:“七成黄,十份割。早起的麦子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5:58 编辑 <br /><br />  六月天,麦黄了。尘封的镰架和生锈的刀刃在清晨被打磨一新。
   一觉醒来,睡在一旁的爸爸不见了。他上山了。昨天晚上,爸爸对我说:“七成黄,十份割。早起的麦子带露水,割起来不掉粒儿。”麦地就在身后的山顶上,家就在它的脚下。我仰望着绿树成荫的大山,光芒四射的日头正在不知不觉中升起。我仿佛看见爸爸身披着霞光,脆生生的镰刀声里,成熟的麦子一行行倒下。
  我提上茶水和馍馍,沿着铺着野菊花和小青草的山间小道,曲曲折折地朝山上走去。爸爸起得早,泡上一杯茶水,就着一块馍馍下肚,一天可以不吃饭。但我还是要去麦地,麦地和我有些年头不见了。站在地头上,我看见爸爸身后两行摆放齐整的麦捆,不由为他的身手喝彩。爸爸穿着件背心,背上已被汗水浸透。我朝爸爸喊了一声,爸爸拍着手上的土,走了过来,说:“天还早着呢,才割了几箭麦子,就要吃啊?”其实,他的话里透着快乐,既为自己的身手,也为我能来给他送吃的。前些年,他是赶麦场的好手,在麦客当中,在八百里秦川,都留下了他的声名呢。地头边的一棵杏树上,茂密的叶子里挂满了黄里透红的杏子,排着队的蚂蚁沿着粗糙的树杆忙上忙下。爸爸脱下一只鞋,垫在屁股底下,靠着这棵杏树,盘着腿坐了下去,然后抽着旱烟,喝着茶水,吃着馍馍。
  天上密布着瓦块一样的淡淡的云,山风夹裹着热浪,燥热的空气里散发着令人陶醉的香味。我分辨出有烤热的麦杆、树叶、干土的气息,也有苜蓿花、山菊花的芬芳。爸爸抬起头,眯着眼望望天,说:“瓦沟云,晒死人呢。”日光箭一样打在杏树上,几颗熟透的杏子跌落而下,他伸手捡起两个,在衣襟上擦了擦,递给了我。爸爸说,今年的麦子长得好,估计一亩能增产七八十斤;今年的化肥市场秩序好,估计不会有假的。说话间,一只麦虻落在他的腿上,他用手扇落在地,顺口说:“好好工作啊。工作和庄稼一样,都是不能偷懒的。”
  不知什么时候,我半裸的左腿上肿起了个红包,一阵一阵发痒。爸爸说:“是土虫虫儿咬的。”他摘了半截麦杆,从旱烟锅里捅出了些烟屎,抹在了红肿处。爸爸的土方儿是很灵验的,前些年,我学割麦时,不小心被镰刀划破了腿,鲜血直往出渗。爸爸情急之下,顺手抓起一把细土,揉在伤口上,说:“面面土,性凉,止血呢。”果然,血被止住了。可不是吗,难闻的烟屎果然起作用了,不一会儿,痒止住了,肿也消了。爸爸不吸雪茄、香烟之类的,他只吸旱烟,并且老用着那只铜锅儿、玛瑙嘴儿的烟锅。在洼上的水渠帮旁,有我家的二分自留地,他种下的旱烟正撒着叶开着花,叶翠绿而肥厚,花雪白而硕大。
  山脚下,榆树和杨树掩映着我家的半个院落,用红砖砌成的房脊一字摆开,一缕蓝烟徐徐而起,飘飘摇摇缠绕在树梢间。院落西面的山上,青青的树戴着帽子,山腰一绺一绺的麦子正在收割;偏南一点,蓝汪汪的水库蒙着纱一样的水汽。看着这些,爸爸说:“咱们在享福啊。”说着,站了起来,咳了一下,秦腔脱口而出:“有为王打坐在……”几只鸟从一端滑翔而过,一会儿飞下山,一会儿冲上山,一会儿直插云霄,叽叽啾啾地叫声忽远忽近,时高时低,萦绕在空气中、山间里。秦腔表达的是爸爸真实的情感,下雨天,或耕地时,他时不时哼几句。他识字不多,戏文全是听来的,曲调古老、沉厚、悠远、高亢。
  “麦收完了到城里住几天。”我说。爸爸说:“去了也蹲不住。”去年,举办物资交流大会时,请陕西易俗社前来助兴演出,我叫爸爸来看大戏,可是,他只坐了两天,连招呼也没打就走了。他爱宽展的院子,牵挂着鸡,惦记着土地和庄稼。他看看麦地,又看看我,挥着手说:“我已经在享福呢。”在爸爸的眼里,成长的我和麦地一样重要,麦子是他的收获,我是他的骄傲。

   站在麦地里,我流下了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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