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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一个梦游者的内心隐痛

2020-12-14叙事散文李云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5:06 编辑

一个梦游者的内心隐痛
◆文/李云有些事情是不能细想的,一想就睡不着觉,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古人云:难得糊涂。的确很有道理。今朝有酒今朝醉,委实是调剂自己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5:06 编辑 <br /><br />一个梦游者的内心隐痛
◆文/李云
  有些事情是不能细想的,一想就睡不着觉,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古人云:难得糊涂。的确很有道理。今朝有酒今朝醉,委实是调剂自己心态的一个好的良方。这么多年,全靠它自己走过了一段落花流水的生活。
  袁红站在窗前,闷声不想地抽着烟,眼睛默默地盯着窗外。
  他站的位置对面是一座很高的山峰,从他的头上平行地望出去,刚及山腰的位置,那里是一处农民的稻田,稻子早已收割,金黄的稻草稀疏地散落在稻田里。农民嫌它麻烦,点起火正在焚烧。滚滚浓烟冉冉升起,弥散开来,和四周的秋雾缠绕在一起,使得山林越发幽暗寂静。那一大片青黛的杉树林,看上去特别显眼,它青黑的颜色明显有别于四周的树木。只有它们拒绝被时间剥去华丽的衣裳,冷冷地和秋风对抗着。
  他嗅到了一丝浓厚的秋天气息,尽管还远没到落叶飘零的季节。不过那是早晚的事情,看吧过不了多久,对面的这一切将不复存在,像老人掉光了牙齿,变得干涩而缺乏生机。
  他很喜欢对面的这座山峰,常在饭后茶余,点上一枝烟和它默默地对视一阵,借此获得短暂的宁静。一年中它总是有太多的风景呈现给他,春夏秋冬,像一幅流动的画面,令他百看不厌。尽管有时会抱怨它挡住了他想要眺望远方的目光,但一点儿也不影响他对它的热爱。人生要面对的风景也许很多很多,但和他朝夕相处的只有这一处,更何况它本身还算是美的。他没有理由不爱它——它的绚烂,繁盛,苍翠,包括它的冷涩。像接受自己的命运一样接受它。世界之大,他为什么是站在这里,而不是其他任何一个地方,冥冥之中,仿佛一切自有安排。因此大多数的时间,他懒得去思考这些问题。让一切顺其自然吧。
  楼下就是他工作的地方,一所规模不大的乡镇初中。近几年来,镇上有钱的家长大都把自己的子女送到县城的实验中学或是外县好的学校上学去了。学生人数每年都在减少,学校大有办垮的趋势。有关系有门路的教师纷纷离开,另谋高就。只有他还在这里,和其余的二十几名教师乌鸦守死狗一样守着这方园地。他想过离开,几次努力失败后早已心灰意冷,铁了心要将这身忠骨埋在这里。平时教书,偶尔写点小文,他快乐而孤寂地打发着人生。
  妻子上班去了,女儿下楼上晚自习去了。天渐渐黑了下来,他一个人静静地站在窗前,过去的记忆像山洞中的泉水一样汩汩冒了出来,重重地撞击着他的心灵。“我怎么就混到今天这个地步呢?这倒底怨谁呢?还不是自己,谁叫自己根本就不懂得生活呢?”袁红又点上一枝烟,天完全黑了下来,对面山林中几户人家的灯光照了过来,像一束旷野中的磷火,那么微弱渺茫。他在房间里走了几个来回,拿起一本书,翻了几页又放下。看电视呢,没劲。换了十多个频道,却找不到自己喜欢看的节目—那里面的世界与他格格不入。不仅如此,周围的人也仿佛与他格格不入。他越来越不喜欢交往,越来越不喜欢与人交谈。他只和自己的内心交谈。他以前那么害怕孤独,与人大碗大碗地喝酒,通宵通宵地打牌,直到有一天他终于深深地厌倦了这一切,龟缩到自己的内心生活。习惯一段时间的独处后,他发现这其实挺好的。他感到自己不在飘浮,可以更冷静地触摸生活。他的胸膛从没有如此近地贴近大地,那才是世界的真实面目。过去自己一直在梦游,是的,一直在——梦游。迷迷糊糊就走过了三十多个春秋。要是早点明白这点该有多好啊。
  袁红记起了几天前发生的一件事。那是周六,一上午上了四节课,站得腰酸腿痛,讲得嗓子冒烟,比平时上课还累。虽说上面早就禁止双休日补课,但下面依然我行我素,偷偷摸摸的补。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像这种乡镇初中,除了靠多流汗,多补课来提高教学质量外,实在也想不出更高明的办法了。别说是他们学校,就是城里的所谓实验中学也是如此。补课早就成了老师们的不二法门。社会盯着的是学校到底有多少学生考上了重点高中,管你用什么手段。袁红对此做法极为反感,但他改变不了什么。到了周六还得照常去上课。
  袁红算是学校的一名骨干教师,过去取得过很好的教学成绩。可去年带的一个班中考成绩并不理想,没有完成学校下达的指标。校长十分不满,大会小会批评了几次。袁红感到很没面子。那天刚下课,到了吃中午饭的时间,校长把他叫到办公室去,对他上学年的表现批评了一通。袁红一听火冒三丈,那能全怪我吗?他真想将面前的一盒粉笔往校长白白胖胖的脸上砸去,打他娘的一个鼻青脸肿。如果在十年前袁红肯定就这么干了。但他还是忍住了。走出校长办公室后,一丝冷风迎面吹来,禁不住打了一个寒战,袁红深深感到作为一个工具的悲哀,同时也明白了自己在校长心目中的地位。
  更让袁红闹心的是,前一天晚上接到母亲一个电话。母亲在电话那头期期艾艾说了好长一番话。母亲先是向袁红通报了她通过其他渠道了解到的一个信息,说是上面有规定,破产企业的工人现在交一笔钱后,每月便可从保险公司领到一笔工资。他母亲以前是一家造纸厂的工人,按她的年龄该交一万八千块钱,然后每月就可领三百元的工资,一直领到死为止。母亲问他划不划算。袁红一听就明白了,母亲是在开口向他要钱了。因为他知道她是拿不出那么多钱来的。袁红也拿不出那么多钱来。虽说工作了很多年,袁红手头却没有多少积蓄。眼看几年后女儿就要念高中了,一笔庞大的教育费还没有着落。袁红红着脸对母亲说,划算是划算,可我现在拿不出钱来。要不我去借吧。母亲在电话那头,很不高兴地说,算了,真是白养你了。说完重重地挂断电话。袁红听到母亲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仿佛一下子陷入冰天雪地之中,一时间怔在那里,久久说不出话来。
  母亲的要求并不过分,含辛茹苦把他养大,送他读书,替他成家立业,母亲为他付出太多。母亲老了,现在有事求他,却不能如愿。他惭愧得无地自容。
  他把母亲的想法对妻子说了,妻子听后大为生气,她还要想什么?每月不是给她钱了吗?
  那点钱怎么够用?
  不够用?多了要拿得出来啊。你说说看,你一个月的工资,除了抽烟,上网,水费电费,生活费,还剩下多少?真是的,她以为我们是富翁啊,拿什么替她交?
  老婆越说越激动,她又不是不知道,我们现在很困难,要供女儿上学。一个老人想那么多干吗,有饭吃就不错了。
  袁红试探着对妻子说,要不我们去帮她借点来交?
  要借你去借,反正我不管。
  两口子最终闹得不欢而散。
  临睡觉前妻子在他耳边反复唠叨:某某是你的同学吧,你看人家现在是副局长了。某某当了校长了。某某在城里买了住房了。你呢?穷光蛋一个,惭不惭愧啊。袁红一言不发,并不理会妻子的唠叨。他在想为什么当初站在同一起跑线上的人,把他远远地抛到后面去了呢?暑假进城参加了一个同学聚会,他本不想去的,一个上师范的睡在上铺的哥们,打了三次电话,好说歹说,他才勉强去了。坐在一群志得意满的同学中间,他感到很自卑。吃完饭后,大家欢天喜地围起来打麻将,他找了个借口,溜走了。提前回家,蒙头睡了一觉。妻子问他为什么不多玩几天,他铁青着脸,什么也没说。
  袁红一下子觉得三十岁以后的天空全变了,仿佛刚从一场梦中醒来。也许真实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袁红走到今天这一步,其实怨不得别人。上师范的时候,他是一个相当单纯的孩子,学习刻苦,人也很上进。毕业时差一点就留校了。那个蝉声嘶哑,闷热难当的下午,校长,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头,把他叫到那间使人敬畏的办公室。校长问他毕业后愿不愿意留校,这问题来得太突然,他当时什么也不懂。一时脑海中一片混沌,他记不清当时是怎样回答校长的,总之态度不是很明确。他隐约听村里的一位老人讲过,留校是很受气的事情,所有人的资历都比你高,是不会有出头之日的。后来是他班上的另一名同学留校了。他分不清是自己的主动性不够还是别的原因所致。他就读的学校在一座全国闻名的旅游城市里,环境十分幽雅,与他现在所在的地方,自不可同日而语。
  回到故乡后,逼仄的生活让袁红一天天走向颓废和堕落。他学会了打牌,输掉工资不算,还欠下了一屁股的债务。年轻时还可凭着血气方刚冲杀一阵,全然不把生活放在眼里,到了现在他感到生活的缰绳在一天天勒紧,使他无法动弹。但是他的心无时无刻不在渴望飞翔,他要用梦想编织一条通往天堂的道路。
李云
四川洪雅县高庙中学
邮编:6203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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