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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长亭短亭

2020-12-14叙事散文闫文盛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1:11 编辑

长亭短亭那些年的大多数时候,当我想起将来我会变得老迈,就有些恐惧这样的时辰。村路上总是会有声音传出来,即使我在家里,并不到人群中去,也可以听到他们在谈论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1:11 编辑 <br /><br />长亭短亭

  那些年的大多数时候,当我想起将来我会变得老迈,就有些恐惧这样的时辰。村路上总是会有声音传出来,即使我在家里,并不到人群中去,也可以听到他们在谈论着那些事情。我在这里居住得足够久,对这里的一切了解得深透,因此有朝一日我走出去了,无数记忆被凝缩到一处,我都无法从村庄的气氛里解脱出来。而假若我此后再返回,那积蓄的往事就折射出与众不同的光来,我相信这里出现的这个唯一性。每每到此时,我就会对自己的生活重新做出估计,未来的一切也以奇特的预设形状被我看清。但大多数时候,我比任何人更明白,这里现下的一切也具有某种唯一性。村子里阳光普照的时候,大大小小的树叶子都被加了叠影,那 光芒层次可感,小一辈的孩子们跑动在树下,大声喊叫着。

  那些年里我所经历的离别,到什么时候才可以做总结?随着岁月的加深,我以前熟识的面孔慢慢地沿着既定的方向老去。每每回到家中,母亲总会与我唠叨这些事情,而我借故走到院子里的空敞处;我在琢磨着这两个被我拥有过的时间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哪一个又被我自己突兀地弄丢了?那矮墙下的家禽都已经不复存在,它们那些年里唧唧喳喳地欢叫的时候,我并不比它们更为老迈;在时间的限度上,我们经历过共同的往事,譬如那秋季里的搬迁,某一个长夜里听到的荒寂的大风。它们拥挤在那窝棚里所听到的,也如同我在家里炕上听到的一样真切。我在屋子里读书写字的时候,总会感觉到它们的动静,或许是,有一个与时光相对应的标志物曾经出现在它们身上,当这些都消失的时候,院子里静谧下来。只有向日葵的高杆在纵情地往上长。

  时日绵长,我总在屋子里坐不太久就会出门去。那些年铺排得或许过于长了,现在回想起来,就有一种迷离恍惚的隔世之感。这里与我目下所奔波流浪的另一区域,是怎样不露痕迹地衔接起来的?我总是难以想明白。我告诉妈妈,在此之前很久我所有过的新奇的想法,在很多年后的现在,又奇妙地变了回来。这个家里不变的部分还是那么多,它并不因为我曾经的离开而从根子里发生变更。阳光照射在地上,还是像那些年一样,那样随意安详。在这里,我是最其次的,或许有过一些时分,我自己肆意地把许多事情夸张和延伸了。当我真正明白过来,是它在吸纳收容着我,已经跨过了十多年的光景,你瞧瞧我多么大了。

  每一年,都有一种流逝的力量使人心惊。

  我到底不能够真正地安静下来。在家里我仍然会想人想事情。昨夜一宿长睡,都被不间断的梦境占据了。从这样的夜里醒来,是早晨不到七点钟光景。我在琢磨着远方是什么时候了,我念想的人是否醒来。这样的长夜里,这样的想念把人的心绪牵引,它根本不会在这里。我对妈妈念叨的事情也不是那些事情,她兀自忙碌着自己手里的活计,听着我唠叨不停。那已经是什么时候了,我面对着这住了十多年的家感受到陌生。我准备做的事情都无法开展,妈妈,她在屋子里看着我,像看着十多年前那个孩子。这些时候,我突然被自己的心弄得烦乱起来。也许我的记录过于真实了,所以即便而今,我都无法从那些时刻中解脱出来。这些年月里的动荡也从未有如此显明,我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妈妈,她一定在猜测着,在我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黄昏时候,夕阳漫布,而秋季被笼罩在氤氲的光里。我经过那荒下来的麦田,看着那丛生的杂草,那里有人俯下身去。这样的情景也过于熟悉了。我可以叫上来多数草的名字;而今我与那割草的人目光对接,她抬起身子,看起来,像是哪家的媳妇。我所看到的,这里的沟壑,与十多年前,并没有什么不同。那时我们年纪尚轻,而村庄在这里,却早已很老了吧。我许多年不去写它了。这会儿,我一直走到它的腹地,那里升起袅袅的炊烟,而远处树木半隐,渠水流淌在低处,那流动的声音几不可闻。这个时节的绿色是浓郁的,让人有一种绝望的想要留它下来的念头。暮色降临的时候村子外人那么稀少,仿佛是,那长昼过去了,该有那么片刻的寂寥。

  在乡村,到底用一种什么样的力量才可以对抗那时间?

  如你所见,今天早晨,我很早起来。不到八点钟的时候,我到镇子上去买一个中药罐。我所搭乘的公交车上没有几个人。这里又是我所熟悉的一些面孔。每一个人,看起来都像是在我家的隔壁住过的。那路程很短,而车窗外的庄禾还在酣睡中。谁又能知道,它们昨天夜里的梦境,与我们其中一个的,不可以有那么一点点相似性。三分钟过后,到镇子上了。这里也是寂静的,我所遇到的每一个人,也都还带着一点点梦里的睡意。有几个人就临街站着刷牙,偶尔抬头,与身后的人说一两句话。街面平整光洁,那些年里出现过的坑凹都修补过了;而街边院落那些年里露出的篱笆墙,却还在着。那里住着的人家浑朴如这些旧光景。我从日杂店一家家地问过去。奇怪,没有。他们都回答说,没了。卖完了。

  日光一点点高了。我在这街道上走。或许碰到了一两个熟人,他们打过招呼,惊奇地看着我走过去。我的心里可能想事情了,又可能,想要与他们寒暄几句,又恰逢他们早已转过头去,就此错过了。这里头,或许有一个是我的同学,那些年里,异地他乡,我们也有过那么一阵子相互交往的时光。那么不动声色的,日光已经悬挂在这些店铺的挑檐上了,那些深夜里关闭的门,也次第打开。这里的生活与我有了适当距离,我站在街心,想起那些年里的怯生生的我。而喧腾的日子就在眼前,它很快展开来,我看到的大大小小的人,一点点地从生活的暗部钻出来。我所想到的更远方的人与事情,我所到过的镇子,与这里都有着相似性。我走过去了,又折转来。这里有一个年轻的店主,是我的一个熟人。他刚刚把店门打开了。

  还好,他的铺子里有中药罐。

  如果我的心情还宽裕的话,我可能会在这里逛一逛。差不多有十多年的时间,我没有在这里走过了。但我还牵念着别的事情,离开了。在这里,我想过用文字对抗那丝丝缕缕的思念,看起来还真是起作用了。而目前,我看待那些野外的草木庄稼,都凭白多了一份游子心。那里繁华盛景,怎知这些时辰的慷慨激昂,与所有的事物的本意,并非有关系。我们那飘零的思念,兀自被秋色渲染,变成玉米高粱和那向日葵地,那天地山水那般远了,心却须有那般那般近。
  2005年9月3日下午15:30-18: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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