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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天水五县杂记之张家川篇

2020-12-14叙事散文叶梓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0:29 编辑

天水五县杂记
张家川我终于出发了。临走之前,我一直惦记的,是不要忘带了《心灵史》。这是我张家川之行必须要带的一件特殊的行李,就像我的旅行必须要用双脚来实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0:29 编辑 <br /><br />天水五县杂记
张家川
  我终于出发了。
  临走之前,我一直惦记的,是不要忘带了《心灵史》。这是我张家川之行必须要带的一件特殊的行李,就像我的旅行必须要用双脚来实现一样,它是我从根本上无法割舍的。因为我对张家川的兴趣--准确地说,对于回族的兴趣和崇敬,都缘起于这么一本书。它洋洋洒洒七门二十八章,像旱地逢雨露,又似干柴遇烈火,点燃了我——一个崇拜信仰尊重宗教的人内心的火焰。
  所以,在我的旅行包里,《心灵史》是一件必不可少的、沉甸甸的、又极为贵重的行李。带上书,坐上开往张家川的车,我的心离心仪已久的张家川就愈来愈近了。

  一路上,我总在想,到了张家川,我该如何来规范自己的行为。我一直问同行的诗人欣梓:回民的禁忌到底有多少?他的回答总是让我很失望:你知道的也够多了,再说,回民待人很厚实。我的心里却一直忐忑不安。虽然张家川就在这所生活的这座城市的偏北处,坐车也不到三个小时,这却是我第一次踏上张家川的土地--我生怕自己的小小冒失,触犯了他们的教规。
一到张家川,登记了招待所,我就拉上接站的诗人李继宗--我的回族朋友,前往宣化岗。
  关于宣化岗,可以备忘如下:
  宣化岗,又名双显山,地处张家川县城西北十华里店湾村。其地最早是明代张千总的别墅,后经清代光绪十五年间增补,至1958年已占地20余亩。建筑群依山起势,精工细琢,宽敞明洁,分客人眷属住地、讲经传教的庭室和教主的坟冢拱北。因其埋葬了伊斯兰哲合忍耶教派马化龙、马元章、马进成、马元超等四辈大教主的遗骨,而成为全国哲赫忍耶教徒朝拜的重地。
  而民国十六、七年,宣化岗屡遭过路团匪的骚扰,为此,教主马元超于民国十八年在北山梁修了一座土堡子,名为宁陵堡。仅对这个名字,不知我能否这样理解:它的存在,就是为了让这样一个陵(宣化岗)宁静和安稳下来--事实上,当我后来翻阅有关张家川的文史资料时知道,建造宁陵堡的目的,就是在张家川发生兵变时,供宣化岗的主要人员及亲友们避难。
  我以为,他们于兵荒马乱战事纷起时对宣化岗的保护,不只是对教主遗骨的守卫,也是对他们自己的心灵、向往、梦想和真主的守卫!
  在这样一处松柏掩映的拱北,我始终努力使自己的脚步轻一些再轻一些,当我置身于肃穆的墓庐前,我的心充满了虔诚和敬意,也担心自己的浮躁惊动了他们安睡的魂灵。

  如果说宣化岗是一个个教主的小小缩影,那么,遍及张家川大地的村庄,则是无数回教教徒的缩影。
  当我行走在一个又一个村庄的时候,当我把自己的身影消失在无数的土塬时,我深深地感动了。我不能不感动,因为他们的执著让我的心得到了一次又一次的震憾。久居都市,我已经越来越琐碎、越来越麻木、越来越沉浸在俗世的水中而不可自拔。在这里,我给你随便亲述一个我所目睹的场景,就可以证明我的抒情绝非矫情:
  一个经名叫巴兰的七岁男孩,晚上放学了,他吃毕饭,奔跑了十分钟的山路,气喘吁吁地来到村子西头的清真寺。当他进了清真寺,就一直沉默不言。他先是大洗。之后,就开始了礼拜。他的目光和表情中,一丁点疲劳的影子也没有。他衣着破旧的装束和他在一个黄昏里所有的一切深深地感动了我。他是一个小阿訇,应该是聪明而有智的,但当他回答我的问话时,却显得木纳、迟缓。而我所喜欢的恰恰是他的这种言语方式。我庆幸自己目睹了这样一个全过程,目睹了一个普通的回族教民向真主靠近的脚步,是那样的轻,也是那样的重,刻在我的心里不可磨去。
  他小小年纪但神情贯注的模样永远留在我的记忆深处。在俗世里,还有谁会像他一样,满怀着爱、虔诚和真挚,去做一件事呢?我想,所有的回民,他们就是在这样一个又一个的细节里守护着自己纯洁的心灵。
  而清真寺,则是他们心灵的家园。就像诗人从诗歌中得到内心的安慰一样,他们只能在清真寺里寻找自己灵魂的出口和道路。所有的苦和难都在这里消失和隐匿,所有的杂念和邪思都在这里失去滋生的理由和力量。不管是黎明的邦达时分,还是黄昏的虎夫坦时分,都能从中听见亲爱的回民兄弟们朝圣的脚步和激动的心跳。诵经声里,透露出的那种绝无仅有的静谧与安祥,就是他们的一笔巨大财富!
  到了张川,不能不去关山。
  在去关山之前,先去了寺湾。它就在去关山的路上。
  寺湾是一片水草交织的世界。正值春夏之交,寺湾绿树成荫,一棵棵粗壮的槐树像是大地的儿女,忠实地护卫着自己的母亲;哗哗流淌着的溪水,仿佛落地生根的歌谣,诉说着千百年的历史。石头光洁可爱,与水草相拥,一如低语的情侣--我偷偷地想,寺湾就是茫茫关山内心深处的一片柔情。但我无意留恋,在寺湾停留了不足半个小时,就前往关山了。
  巍巍关山,就在前方。
 
  在此之前,我从汉乐唐诗宋词元曲清诗中读到了不少关于陇头、陇坂、陇坻、关山的诗词曲调。从这些诗文中,我甚至可以整理出一部关于中国的战争史、民情史、民族发展史。就是这一道我心仪已久、几千年来拨动了无数土卒将士文人墨客们悲苦情思的山,今天兀立在我的眼前,像一道滴血的伤口,让人黯然神伤。
  我想起了我的回族朋友马丑子--一个精明的羊皮贩子--在俗世的生活之外深深地热爱着诗歌和文学的生意人的话:关山是一种高度--是的,关山至少在我的阅读范围之内,能让我深感自己的渺小,也能从中顿悟出自己与大自然的微妙关系。
  南朝训诂学家顾野王诗句:萧条落野树,幽咽响鸣泉。
  唐骆宾王诗句:陇坂高无极,征人一望乡。关河别去水,沙塞断归肠。
  南宋诗人陆游诗句:陇头十月天雨霜,壮士夜挽绿沉枪。
  ……
  从这些诗句里,你必然会用现代的呼吸感知出关山的历史、心跳、以及所有可能的一切。
  黄昏时分的关山显得更加苍茫。落日像是一位身经沦桑的老者,发出它自己微弱的光,给大地披上了一种忧伤的色调。而关山脚下的马鹿草原,躁杂而零乱。跑马场,小吃店,百货商店都一字儿排开,看起来生意很是不错。跑马场附近的蒙古包里,时不时地会走出走进几个衣着妖艳的女子,也时时从中传出像"妹妹你坐般头我哥哥岸上走"之类的流行歌曲。密密麻麻的蒙古包附近,还有一个停车场,从车号即可判断出是达官显贵们的专座,想必他们是乘公务之机潇洒一次。
  当我在马鹿草原面对这些,我的心有一股莫名的悲哀和说不出的痛。在甘肃天水,这是一块仅有的、可勉强算是草原的草原,小得再不能少去一寸了,而且植被破坏历害,已不能让人从中真切地感受到草原应有的宁静和美,这不能不说是这么一座历史文化名城的遗憾。
  我只能双手合十,虔诚地祈祷这一切的一切有一天能得到改变。也许,在所谓的正常人心中,我是一个典型的怀旧主义者,也是一个抗拒物质文明、经济建设和旅游资源开发的落后愚昧分子与身体力行者,但是,难道我们就有充足的理由让身边的这一块草原在时代急行的步伐中变得不像草原而像一个集市吗?当你不是走马观花不是浮光掠影地走进关山、而是真正充满爱意地走进关山的心灵深处时,你也许会和我一样--不,肯定会和我一样,发出如此的感慨。
  短暂几天的张川之行很快就结束了,最后一天下午,我无事可干,信步走在县城的街道上,满城的白帽帽,像是圣洁之雪的飞临,勾起了我对这片土地的无限留恋和热爱。我行走其中,热血沸腾,好像自己也是一个回民一样。
  我慕名买下了一角张川县城的锅盔:一种张家川回族人民特有的传统食品。锅盔之法得于三国时期,已有1700年的历史。相传,三国时蜀国大将关羽驻军博望时得诸葛亮提示"多用干面,掺水少许,和成硬块,大锅炕之"而做成。在一个地方吃它特有的食品,可能会让你记忆犹新,但我更想从锅盔的久不变味和不易破碎中体味和感知出回民的隐忍和刚毅!
  在张川县城,我还买了一本《热什哈尔》。
  这是一本我至今一字未读的书,一本我只是通过作家张承志的文字而略知一二的书,一本被他称做是"可能在未来被视为经典的著作",一本让我深知自己的渺小和卑微的书,一本由关里爷著、杨万宝马学凯译、张承志做序的书。这本书,至今和青海塔尔寺的一位僧人送我的几本佛经一起,被我精心地用丝绸包好珍藏在书柜里。我只字未读,是因为一直觉着自己还不配读这些书--我来到这个世上,不幸生活在这样一个物欲横飞的时代,已经被一双名利之手不小心把自己的心给弄脏了,我只能等到我在将来的某一天,真正达到清洁之时,再来读这些文字,才会读懂,才会读得心安、理得。
  我的旅行--或者说流浪--再或者说漂泊,只是我想借助途中的轻风、月光、星星和雨露来洗礼自己的灵魂,想从自己布满风霜的脚步中找到大地的秘密和身世。而张家川,只能是我在有限的生命里在西北大地上行走的小小一站。
  今天,我所写下的这些文字,只是想把自己的行踪记录在案,把自己对这片西北大地的深爱无声地吟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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