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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时间之战(11-13)

2020-12-14叙事散文冉正万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2:34 编辑

时间之战(11-13)——乡村的快乐和忧伤系列散文11、怕痛的泥巴在大水井前面,以前有一棵腰上长了两个树瘤的柏树,树脚全是阎王刺,束丛里黑乎乎的,只有小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2:34 编辑 <br /><br />时间之战(11-13)
  ——乡村的快乐和忧伤系列散文
  11、怕痛的泥巴
  在大水井前面,以前有一棵腰上长了两个树瘤的柏树,树脚全是阎王刺,束丛里黑乎乎的,只有小鸟可以钻进去。阎王刺是最厉害的一种刺,连叶子上都长满了锋利的倒钩,一旦抓住你的衣服,你休想拽脱。可有一天这棵柏树被砍掉了,想抄近路的人不管不顾,硬是从阎王刺中间踩出一条路来。而且时间一长,阎王刺也不见了,这个阎王怕人,逃走了。我是最不喜欢别人从那里过的,因为我有一个比我大三岁的姐姐,在她刚满一岁的时候死了,我妈就把她埋在这树脚。她死的时候我还是一粒灰尘,在不知哪个外国飘荡,可那次妈指着那块地说:“你有个姐姐,就埋在这里哩。”我却有一种异样的凄凉。我不愿人踩那块地,是怕他们踩着姐姐,怕他们把姐姐踩痛了。我把这个秘密告诉我最好的朋友,请他不要从那里过,他庄重地答应了。可没两天,我吃李子的时候没有给他,他便故意跑到那里踩我指给他看过的泥巴,边踩边说:踩死它、踩死它。我气不打一处来,扑上去就和他打了一架,打得头破血流,两个人都哭了。被大人抓去训斥的时候,他们问我为什么不让他踩那些泥巴,我说那些泥巴怕痛。这话引得他们哈哈大笑。
  很多年过去了,我这位少年朋友已经当局长了,只要他来贵阳,都要打电话给我,叫我去和他喝酒。我和他的关系,和亲兄弟没什么区别,甚至可以说,比亲兄弟还要亲热。可在我心里,却始终没有原谅他踩那些泥巴,当然,无论到哪一天,我也不会把心里的想法告诉他。因为我不需要他向我赔礼道歉,我只不过是经常感到,心里有一块泥巴,经常被人踩得发痛。
  12、占山为王
  在我老家,所有的山都有名字,再矮再小的山也有。这些名字大多是放牛娃起的,为了约到一起放牛时方便。有一个小山包,以前没有名字,山上有两棵松树缠绕在一起,问到这座山的时候,放牛娃就会现安一个名:两棵松树绕起那座山。后面这座山的就叫松绕山。两棵松树几年前被砍掉了,但山的名字留了下来。
  我们那时候玩游戏,大多是凭“意识流”,想起什么玩什么。有一次,我们五六个小孩在山坡上放牛,不知怎么开始的,有一个孩子把着一座山说,那山是我的!另一个孩子指着另一座山说,这座山是我的!我把忙抢了一座山宣布它是我的。没料道另一个家伙却不答应,他也要这座山。我说是我先说出口的,他说我虽然没出口,但我比你在心里先想。我说我昨天就想了。他说我去年就想了。我说我去年的去年就想了。他说我在去年的去年的去年就想了。我气不打一处来,我一口气说了几十个去年,忘了自己才七岁,还没有几个去年。最后我们干了一架,我揪他的耳朵,他在我肩上咬了一口,两个人都张开大嘴哭了。
  为什么要宣布那座山是我的呢,当时不知道,现在仍然不知道。
  13、奶奶
  奶奶老了,非常小器,动不动就生气。不叫她做的事她偏做,叫她做的事情他偏不做。说正事的时候她耳朵听不见,偶尔说她一句什么不是,却总是被她听见。她听见了要么像小姑娘一样伤心地大哭一场,要么像泼妇一样把全家人臭骂一顿。有一次镇上来了个杂技团,已经两年没到镇上去过的奶奶却嚷着要去看杂质表演。我妈说,你去吧,饭不用煮了,我下地回来自己弄。奶奶说,我煮好了再去。吃午饭的时间到了,奶奶还没有去。她的一只鞋不见了。她硬说是我妈不让她去看“戏”,无论是电影还是杂质,在奶奶那里都叫“戏”。我妈气得眼泪汪汪。一家人忙帮奶奶找鞋,怎么也找不着。爸爸说算了,吃了饭再说,早就饿得肚皮贴背了。坐到饭桌上,看到奶奶的鞋了!她老人家煮了一大钵茄子,她煮茄子从不切剥,就那么一个一个的,她的尖尖鞋就摆在这钵茄子的最上面。她的脚小时候包过,尖尖鞋的大小和茄子差不多,并且也是黑色的,她眼睛不好看不出来,就是眼睛好的人,不注意也难发现。我妈以为这下奶奶要给她平反,哪知奶奶冒出一句:就是你!我的鞋平时都是搁床脚的,谁叫你给放到阶沿上来了哇。我妈本来是要给她洗一下的,还没来得及。
  后面奶奶中风了,中风就是脑溢血,城里人得了这病不死也要瘫,奶奶八十三岁了,只躺了半个月就坐起来了,扶着墙壁还可以慢慢走。中风后更不讲理了,有时候正在吃饭,她突然哭起来,说几天没吃肉了:“我还能吃几顿肉哇,你们这么抠,太没良心了。”等爸爸去把肉买回来,她不吃了,说爸爸:“有好大的家当呀,天天大鱼大肉的,你以为你是地主呀,败家子!”铁炉子里明明有火,她说我妈舍不得煤,不给她火烤。她连走路都走不稳,可她却可以坐在凳子上把铁炉子掀翻。
  说实话,全家人都想奶奶早点死,可谁也不敢说。奶奶活了八十九岁。那天她拄着手杖到地里摘辣椒,看见一只喜鹊飞过,她说:喜鹊叫,客要来,妈的闺女哪天来;白糖粑粑担,闪悠闪悠抬起来。她摘完一行,转身摘第二行的时候,脚被辣椒树拌倒了,等家里人发现后把她背回家,不一会就死了。
  原以为终于如释重负,大家都应该高兴,可把奶奶埋葬后,我们一点如释重负的感觉也没有。而是觉得奶奶还在。当干完一天的活回到家,进屋那一瞬间,好像看见奶奶仍在灶前忙碌。有一次,我妈放下背篼,突然说了一句:婆,你把宰猪菜的小板凳放哪儿去了?我们全都看着她,她愣了一下,什么也没说,转过身用围裙擦起泪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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