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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原创] 从风中消逝(4)

2020-12-12抒情散文何也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15:46 编辑

              铡子一进入腊月正月,草台班子就在四乡里吼起了秦腔。尽管白毛风刮的瓦片乱打转转,但农人们还是会裹着棉袄去看戏凑热闹。唱戏有讲究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15:46 编辑 <br /><br />              铡子

  一进入腊月正月,草台班子就在四乡里吼起了秦腔。尽管白毛风刮的瓦片乱打转转,但农人们还是会裹着棉袄去看戏凑热闹。唱戏有讲究,从先人那就传了下来,每个村里都要唱忠义、仁信的《秦香连》。没别的原因,就是觉得好,像吃长面一样嚼起来筋道足。当然,最动心魄的要数铡陈世美了。当台上高呼“铡子伺候”时,台下的好事者将早已准备好的核桃木铡子抬了上去。“咔嚓”一声后,就有一颗纸糊的人头滚落下来。人群里“轰”的一声,叫好声,拍掌声就油炸锅一样响了起来。
  铡刀被叫成铡子,就和刀子、拧车子、布机子一样,陇东人喜欢后缀一个“子”,没别的意思,觉得顺口亲切而已。
  铡子最早是为骡马吃草准备的。陇东地瘠薄,长的草稀稀拉拉的仅能苫住地皮,可家家都要养驴养骡马。一入冬,牲口们只能靠干草养膘了。此时,夏天里垛成山的麦草渗足了阳光,闻起来香香的。吃完馓饭的农人打着饱嗝叫上帮手去铡草。一个蓐草,一个铡草,两人配合,“咯嘣”、“咯嘣”,不一会,一大堆碎草就码成小山。缓乏气的功夫,娃他妈就一背篓一背篓地揽走了。也有不会蓐草的,憋手,一铡子下去,手指头碰断了的。看着流血的样子,铡草的会日娘捣先人地骂。骂完了,抓一把黄土给止住血。一旁的铡子只是幽幽地泛着青光,对着太阳一闪一闪眨眼睛。
  听老辈人讲,原先的铡子是要裹金边边,就像种驴经常挂着红花一样,很显气魄。土改的时候,匪兵们满庄游串,见啥抢啥,这激起了民愤。有人就偷偷拿铡刀打埋伏,专砍匪们骑的马腿和倒下来的土匪头。“快得和风一样,乓的一下,头就滚了,眼睛还睁的圆圆的呢。”一句一句传下来,铡子就立过大功似的被农人树了口碑。秋后铡高粱、糜谷的时候,满场就会吼着沙哑的破锣声:“防的,防的,崩个豁豁把你娃的腿打断了。”当然,和匪兵相比,锋利的铡子对付草穗穗还是毛毛雨了。
  平时不用的时候,主人一般会把铡刀卸下来,立在门背后藏着。他们怕平白无故的伤着好人。这时的铡刀,就和主人挂在墙上没有子弹的土枪一样,蔫蔫的,耷拉着头,将锐锐的光芒,硬硬的杀气全都收敛在沉沉的铁砂里。它们互相看着,无声无语,好像分别多年的老友,相见竟也喑噎。就这样,内敛的铡子就和驴马一起,在清贫的年月里陪伴着陇东山民,走过一段又一段苦焦无尽的生路,直到粉碎机出现。
  钢化了的村庄,已不需要锋利的铡刀来剪割麦草和高粱糜谷了,它只活在秦腔乱弹里。陈世美偶尔还会被铡一回,但他滚落的纸头再也惊不起一片叫好声了。老辈人言语,这是铡子锈了,再也磨不出刃子了。有人不信,磨出来的都是黄锈水水,刀刃钝钝的,割不破手皮。
  崖下的二爷病故时,听村里人说,疼痛难忍,最后趁家里人不在,用立在门后的铡刀割断了喉管。背埋的时候,有亲房建议,二爷铡了一辈子草,把铡刀随葬了吧,算是个念闲儿。家人就把铡子打碎,一片一片摆放在了二爷的脚下。
                
               瓦盆瓦罐儿
  别看陇山褶褶皱皱的黄土,一片一片大的没光景,可养人哩。吃山靠山的陇东人,就背着黄土一辈一辈跑着穷光阴。康家坡的瓦盆儿,跌到石头上都摔不烂,说的就是陇东人的这种韧劲和柔劲。
  “黄钟已毁 ,瓦釜雷鸣”,瓦盆瓦罐儿的历史可见有多长了。陇东人从先人手里传承下来的这门手艺纯粹是为了讨生活,他们没有那么多的使命感。居家过日子,值钱不值钱不说,家家都会有大大小小的东西要盛。铁的钢的太贵,木头的稀少,就剩泥土的了,虽说命贱,但牢靠结实。
  那时的瓦盆瓦罐儿和黑粗布一样都是青色的,老远就能闻着一股熟土面的味道。勤快人家,挑大的擦洗亮堂后,将点花的一面转过来,放在炕柜正中间既装点了门面,又装面放馍馍,实切得很。小一点的,或烧破了窑的,就用来作尿壶,放在门外诧野狐。也有专门吃饭用得青瓦盆青瓦罐儿,它们和青海碗一样,用起来带劲,且耐摔打。青鼻小孩“啪嗒啪嗒”端一碗饭,吃不完的,就放地上唤狗来。碰上忠实的,用爪子翻里翻面都会舔着吃,如果不小心掀远了,就跑过去拾起来,好好的,又放小孩跟前。
  麦黄六月的时候,太阳毒毒的,正是人困马乏的时候。大人早上临去割麦时会丢下一句话,让孩子上洼时提上一罐罐苦苣浆水解暑消火。泥涅的罐罐像女人的屁股圆圆的,看起来清爽,又能隔热。讲究一点的,瓦罐儿里面会下一把面,就浆水喝格外过瘾。收工时,大人会把瓦罐儿挂在镰刀把儿上,颤颤悠悠地晃着当秋千打,惹的小孩直掉口水。如果碰巧路上有泉水,小孩会自告奋勇去淹满提上一罐罐,然后也学着大人的样晃荡开来,可一不小心就磕石头上碰破了。大人说,你还驴学马嘴哩,裆绷了。
  时间长了,人和瓦盆瓦罐儿分不开了,也就滋生出了许多相关的歇后语:瓦罐不离井口破,只要你来的回数多---说的就是次数多了,总有一回碰上的;命薄的象孝盆儿一样---形容人时运不好;瓦盆绊了,麻绳系系儿要留下---把跟留住…… 黄泥土的粗瓦盆粗瓦罐儿,就这样深深地渗进了陇东人的土命中,并成为维系他们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在养活、养顺了粗砺的苦命之后,瓦盆瓦罐儿就淡出淡远了。有的成为工艺用品,有的被制成赝品,当作大地湾出土的陶罐,胡弄外人赚取几个零花钱。于是,大多数盆匠都改行去做花盆儿。康家坡的瓦盆儿就失传了。日子在回忆里被吸干了血液,黄土一样更加枯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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