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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一个人的修道院

2020-09-24抒情散文川媚
人们最常用来标榜或批评的两个词,一个是性情中人,标榜率真;一个是不合时宜,标榜个性。清晨的阳光羞涩地投进我的落地窗,照到我的书页上。我读着表现海德格尔的哲学思考与乡居生活的文字,被一束明朗的思想之光照亮一般,不禁将他的哲学世界与眼前的世界联

  人们最常用来标榜或批评的两个词,一个是性情中人,标榜率真;一个是不合时宜,标榜个性。   清晨的阳光羞涩地投进我的落地窗,照到我的书页上。我读着表现海德格尔的哲学思考与乡居生活的文字,被一束明朗的思想之光照亮一般,不禁将他的哲学世界与眼前的世界联系起来,仿佛感觉到了他的不死或者不朽,他的不合时宜与独立特行,我感觉他的思想照亮了我的内心。

  我是不是真的不合时宜——谁来诠释一个略带贬义的词呢?但我想,不合时宜,这个词与其说是针对一个人,不如说是针对常常与人为难的生活。从古自今,自以为是的人们都以为思想是不可战胜的,诸子百家思想自古迄今,都闪耀着伟大的光辉。思想家说,人是有思想的芦苇。也就是说,生命脆弱而又极力保持思想的尊严,这就是人。   思想是生活的智慧。不合时宜的人,只是具有独特思想的人罢。人们必然在生活中经受各种残酷的拷问,由此形成的思想,也会引起人的共鸣,那么作为人类代表的个人,我有表达的权利。我要写出生活的真相,以此谢罪也好,泄愤也好,也是释放压力,解放身心。   我知道我是不合时宜的,从小就不好打扮,但十分驯顺,家中任何人都能使唤我,虽则我不会呼应使唤我的声音,但我会不折不扣地完成声音的指令。看上去温柔,而内心强硬,听到父亲说“谁叫你生为女人!”时,我还是十分愤怒,只不过我这样温柔的女人对于不好听的话很健忘,不记仇,爱反省,又我行我素。   如果获得了赞美,我就想我不是那么不合时宜了吧,或者人们理解我的不合时宜,不以为怪了。文人嘛,哪有不喝酒的?这劝酒的话不是暗示着文人代表着传统文化,代表着文人可以适度地与众不同么?我渐渐地感觉到自我被宽容和认同所湮灭,我失去了那些硌着灵魂的自我之沙子,不免也有了失落的悲哀,还有迷茫。   一位朋友,说我能够承受任何压力。其实从心意上讲,我内心没有那么强大,只是我还有足够的自恋,不甘心自弃,坚持下来而已。生命状态并不见得越来越好,对于未来不见得越来越有信心,但总是不能半途而废,这已经成为我的心理素质之根本点。再说,一个人生来就一无所有,还有什么好被剥夺的?

  这位文友,在滕王阁山下截住我,闲谈开去,真是一个难得的说话的对象!我已经沉默得够久了,不是守着学生就是守着孩子,那样的时间无比漫长,已经消灭掉了我的独立思想,长久以来就无话可说,又十分烦闷。于人群中,不愿开口,只觉烦躁。基于假日里的偶遇,开始时间上完全自由的结伴闲游,雨点如冰丝,十分质感,偶尔落几点,仰面去迎时,又没有了。   说起阆中的开放公园,他说锦屏山也已经开放许久了,我说还不知道呢,滕王阁对我已经足够了。锦屏山是正面观看阆中城的制高点,花木繁茂,文化景观很多,杜甫说的“阆州城南天下稀”就是那一段。滕王阁在城边上,不需过桥,游人很多,有人可能一天早晚两次登山来健身。它原来就是一个有森林气象的公园,可惜树还不够老不够多。修葺之后的滕王阁,宽宽的石阶两侧有成片的观赏樱花,春天开花时真是美极了。石拱桥的位置没变,看上去焕然一新,上走几步,有国家级文物唐代佛塔舍利斜塔。高处的大树特难维护,许多树都有三面护持的木桩。中心建筑滕王亭子向上挪到了半山处,还在修建中,大殿有王勃案前挥毫的巨幅塑像。亭子上下都是石梯子,看上去就像一顶朱红的轿子。有人说这个公园的格局完全没有园林布局的曲径通幽之感,我后来就此问到一位电视台的年轻人,他说滕王阁是阆中城的门户,大约是寺庙的格局。我常游走于滕王阁小路上那些干净的水泥路,可以看到路边高高的茅草和松树,青苍幽深的果林,花儿如雪如云的七里香。在路边的木椅子上坐下来,读一会书,闻一阵花香,陶醉流连半天。这幽幽曲径,等着有心人,一天又一天呢。从天门观景台旁边的小路上山,是一条有开创性的神秘之路,披拂着参差的草木,可以踩着土路轻松地爬到山顶积翠亭。   这位朋友自言有很高的佛学修养,道行超出一般。他说有佛性的人,是没有分别心的,不会意识到我们之间的男女之分。我想他说对了,我的同事或者朋友中就有人说:谁把你当女人呢!闲谈中他问起我所知道的一个尼姑。我们走到古城牌坊附近的净圣庵,去见这位名为源一法师的尼姑。她曾与我同事两三年,教高中数学,同我一个办公室,还没有恋爱就出家了。她走出房间来时,像一个白面少年,头发没有了。她戴着眼镜,秀气地说:我太近视了,你来看我我挺高兴的。她现在讲起话来,滔滔不绝,而且挺有境界。博爱,超脱,清净,素食,都一一说到而且做到了。她说在大学时候看到同学谈恋爱,有无穷无尽的苦恼,就感觉到很荒唐,为什么要把感情全系在一个人身上呢?我恍然大悟地说,我也有过这样博爱的觉悟,不过我们学文的,成天看的是文学作品,成天与言情说爱的文字相纠缠,所以也就陷进去了出不来呢。当我说出这一切,我觉得自己的苦恼也变得很轻了,因为我认识了自己,也就拯救了自己。阆中居然五大宗教共存,但我想,任何宗教的教义只有一个字:爱。接受爱,然后给予爱。   当她说出心中的安宁是幸福感的来源时,我忽然觉得文学与佛学果然是殊途同归。一个人的文学笔意里,其实就有佛学思想。文学作品未必不是文字工作者面前的佛,供奉它,可以养心,亦可以修心。文学作品有劝世的功能,比如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少年维特的烦恼》使许多情困的青年学着维特自杀,其实它本身揭示了单相思的病症,是要世人引以为戒的。爱不能太狭獈,爱不是生活的唯一目标。生活里还有美,还有艺术,还有邻人,邻国,还有人类。   她说以前工作时只接触学生,很单纯,而现在在庵里工作,还可以接触到各个阶层的人,挺有意思的。说起我们所认识的人,居然还有一位居士。我知道这是另外一个世界,我不需要它,但是我想我了解它。净圣庵,是一个人的灵魂皈依之所。她说,任何人都可以时常过来坐坐,一个人静一静。   文友自称极有佛缘,一方面相信佛理,一方面也不会放弃自己的用世理想。他说:要教人们解脱痛苦,就要教人们找到看待问题的角度,你不是在文章里写过“角度是表现的最高智慧”吗,横看成岭侧成峰,思想具有不确定性,同一事物在世人眼里,必有不同的呈现,绝不能以此取代彼,而只能以角度来丰富事物的内涵。   与朋友们关于佛的闲谈,又在今日的阅读里得到延伸。书页里散落着一些词:哲学,隐士,乡间,孤独,公众。袁恒雷的散文《住在乡下的海德格尔》,在这个六月的假日的清晨,伴着盛开的几朵紫茉莉,来到我的眼前,进入我的内心。联想和感动产生的海潮般的思绪,震动了我的整个心海。   海德格尔,哲学家和诗人——他是我所十分敬仰的人,但是作为阅读者,我的主体地位是不可动摇的。所以接下来的陈述,是以我为主体的,而他是一个思想坐标。   我的生活与他的生活,在矛盾中的存在是相似的,而他在这种矛盾中形成的思想上的超越,也是与我的追求相一致的,然而,结果却迥异。他绝不像多数普通人一样自伤,这位思想家他多么勇敢,多么有建树,他没有说不自由宁愿死这样的话,他正视矛盾,并建设自由,他是超人。“思想的巨人,行动的超人。”(吾儿语录)他辞掉了柏林大学校长职务,却向柏林大学提出了一个目标是建立哲学修道院(在他隐居的托特瑙山)的方案。

  我想我也有可能建立这样一个哲学修道院,在我家阳台之侧,阳光明亮的地方,让我生活的世界和思想的世界,统一在一起,少一点妄想的矛盾痛苦。   内心的矛盾告诉我:我从来是不合时宜的。我不喜欢在早晨迎着同事的脚步说“早上好”,我也不喜欢同事进办公室跟我打招呼。我就喜欢埋头苦干,或者独自发呆。我不抑郁,我喜欢孤独,没有功夫感觉寂寞。当大家在办公室闹得厉害时我会干涉,于是受到严厉批评:你适合去尼姑庵里呆着吧!我说我会考虑的。我多么希望人们能够安守自己的魂,不要让那些热闹的东西,勾走七魂六窍;不要让生活的焦虑,时时灼伤自己的心。

  我静坐窗前读书,一抬头看到紫茉莉的花,不由感慨:人最好学一株树,悄悄地开花,暗送着芳香。树与树也不那么聒噪啊。只有在静中,我们才能把文字放进内心。而平时激烈热闹的生活里,我的灵魂都被噪音湮没了,我的灵魂热得直冒泡泡,昏头昏脑,那些文字都像受惊的鱼儿,游到了水草深处,我只能望洋兴叹。这样的生活对于我是一种煎熬。我无法在这个闹烘烘的跑马场里安心,我只想回到我的阳台边,看一株树开花,听一些文字说话。   修道院是外国名词,其实普通人随处可以修道。如果像我这样追求思想修养,追求灵魂生活,追求爱与美的人,真的被当作一个不合时宜的人的话,那么我们的大众就太堕落了。我觉得一个人不必标榜自己不合时宜,如果你还没有成为一个与众不同的人,独立特行的人,一个受人称道的思想者。我想我不会再为“不合时宜”这个词痛苦了。这就是我今天悟道所得:做一个性情中人也好,做一个不合时宜的人也好,你既可以超脱,也可以融入,热爱生活的人,享有自我的自由。   还有,如果有最后的乌托邦,那就是人人都可以建立一个哲学修道院。如果你有一个看得见月亮的书房,或者有一片长着番茄的土地,你就可以:仰头望明月,低头莳瓜秧。这篇文章,是我阳台边上客厅的书桌——文学修道院——的第一道出产。
                   (2012618

[ 本帖最后由 川媚 于 2012-6-29 13:20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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