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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老街散记

2020-12-11叙事散文于蓝
“它们也许会哄骗我一生,使我时时返顾”——题记岁月无情,总是在人们试图记起的时候让人忘记些什么。即便不是恶意的销蚀,算是调皮的恶作剧,也总要让事物的本来变得斑驳陆离。唯有老街,总是竭力挣脱岁月的淤泥,像一根古藤,带着儿时的清新,葱葱郁郁地爬
  “它们也许会哄骗我一生,使我时时返顾”
   ——题记
  岁月无情,总是在人们试图记起的时候让人忘记些什么。即便不是恶意的销蚀,算是调皮的恶作剧,也总要让事物的本来变得斑驳陆离。唯有老街,总是竭力挣脱岁月的淤泥,像一根古藤,带着儿时的清新,葱葱郁郁地爬满我记忆的额头。

  老街位于村子的最西边,呈南北走向。

   街北是一棵粗壮的古槐。据说比村上的寿星年岁还大。枝干盘曲着呈螺旋状,一个人是抱不过来的。树梢分杈,展成一顶密实碧绿的华盖。微风之下,很少摇动,威严肃穆。花开时节,却仿佛时光倒流,如十七八岁的姑娘,头上插满纯白的花朵,朴实娴静地等待心上人的到来。

  槐花开了,那些在池塘附近用蛤蟆腿、蚯蚓肉钓鱼的黑小子们就不再安分。大一点的蹭蹭几下爬上树去,逮了乳白的槐花毫不客气地送到嘴里,自顾自的解谗。小一点的,没有学到上树的本事,只好仰了头干巴巴在树下等的份。树上的吃得差不多,才把青枝白花一束束的撒下,树下哄抢一团。太过残忍地掠夺往往不会长久,因为槐树近旁的三爷爷是严厉出名的。假如糟蹋得厉害,除了破口大骂之外,他可以追查出“元凶”,追讨上门,直到那家大人连连陪不是为止。所以,最聪明的办法就是在他发现之前收拾好满地狼藉,否则自讨苦吃。

  同三爷爷的严厉不同,三奶奶是整条街上最和善的老人。据说她是南方人,逃难到此,跟了鳏居的三爷爷,熬了一对儿女,无根无基的两个苦命人,摸爬滚打多年才置下了田产和家业。可是留在我记忆中的,她的脸上永远挂着笑容。她家院里的杏熟了,整条街的人都能分一份。她家烙饼,邻居家的孩子都可以吃得满口喷香。

  老街的中心是个经销店,当街两间铺面。迎门最显眼的是琳琅满目的吃食,果子、麻花、糖块、瓜子已经让人应接不暇,色彩鲜艳,造型别致的玩具同样让人爱不释手。店铺的主人是矮胖的六爷,声如洪钟,夏天从来都是光了膀子,拿把蒲扇坐到店堂里乘凉。农闲的时候,聚集到这里喝茶的人也很多。大多也是光了膀子,天南海北地闲谈,很有些茶馆的味道。

  孩子们也爱聚集到这里,面对着柜台流半天口水,有父母指派来买东西的,往往不会有余钱。除非割草、采柳条或者想别的门路攒钱才能满足自己的愿望。可是这样的机会又太少,所以很多次只能眼巴巴地看看,看看,直到已经相中的商品被别人买走。

  有件事很让我尴尬。

  那时,甘蔗在村里是很罕见的,有一天,它忽然降临在六爷的柜台里,紫荧荧的皮儿,甜甜的汁儿,很是让人眼馋。经不住哥哥的撺掇,我从母亲口袋了拿了一元钱,买了一截甘蔗和几颗糖果我们兄妹分享。不料,六爷怀疑我们钱的来历,套出了实话后专门将此事告诉我的母亲。虽然结局没有意料地那样糟糕,我却从此恼恨他多管闲事。

  还有一事也让我耿耿于怀。我曾看好一串风铃,挂在蚊帐下,风儿吹过可以丁丁作响。没等攒够那部分钱,它却已经易主,那一刻,看了空空的货架,我想哭。为此我曾恼恨了六爷,好久都不正眼看他。哪怕每次路过他的家门他亲切地喊我的小名,我也置之不理。

  直到那年春天我肿腮,听说仙人掌是味好药,他慷慨地把自家的仙人掌最肥厚的瓣割下,又用胖胖的手掌小心地剜去刺、捣碎,看到他额上滴答的汗水,我才明白他其实是疼爱我的,懊悔此前对他的不敬。

  老街沟通村子的南北,一早一晚路人匆匆,其中一对父女格外引人注目。孩子的母亲没了,他只得边替人做活边带女儿。偶尔停到谁家的门上讨口水喝,主人都会热情招待,管个水足饭饱。女主人还会把自家的旧衣送给这对父女。他的女儿和我年纪相当,两只眼睛生得很有神采,身上的衣服虽然破旧,脸色却总很健康。偶尔活计不忙,他也会在老街的树下小坐,讲讲天南地北的见闻,算是对大家的回报。我曾把自己珍藏的一颗彩色玻璃球送给他的女儿,她还给我一个灿烂的笑脸。

   漫步在老街,你很容易被满眼的绿色感染。土屋低矮,院墙上大都攀援着绿色的藤蔓,各家院里栽树,白墙青砖就被尘封进盎然的绿色。有树,就有鸟雀,常见的是燕子、麻雀一类。燕子是恋旧的鸟儿,去年的一对假如没有意外今年还会回到旧巢。它喜爱安静勤劳的人家,所以,老街上的人家都把燕子的入住看成一种荣耀,他们往往把空巢保留好,直到来年春天。

  早起,燕子或者麻雀就开始在各种树间盘旋、追逐,觅食、休憩。夏天,老街的白天属于蝉,夜晚属于蛙。也经常有外村买卖人在老街上行走、叫卖。悠长的喊声总让我想起黑白胶片的电影,声音盘旋在古旧的街道上,陪伴着这里的人们,每个清晨,每个黄昏。

   二十多年后,当我又一次站在这里,渴望通过一棵树,一段墙寻找旧时印象的时候,发现已是徒劳。现在,它已经被挖掘机夷为平地,据说要修筑一条直通城区的公路。街上的老人早已经一一故去,街北的老槐也终于在一个冬日被人砍走。我只能凭借模糊的记忆判断这里是三爷爷的家,那里是六爷的经销店,那里是我曾经的卧房……当年那串风铃可能早已经锈蚀了吧,当年那个和我相当的女孩子也该做了母亲了吧,当年的燕子的后代可能在别个乡村的屋檐下落户了吧。

  老街真的老了,它适时地消失在时代的变幻中。从此我只能在梦中凭吊它的身影,对它的眷恋和热爱却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清晰,它的价值,也许只能承载一些普通民间的旧事。然而这旧事中的宁静与淳朴,却引我一次次回望。回望里,有穿越岁月的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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