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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原创] 在滇西的山里看火

2020-12-11抒情散文段成仁
在滇西的山里看火文/段成仁在滇西的大山中穿行,常常遇见那些自自然然的火和火光。在某个村寨,在某片山坡上,在某个夜晚,在某条路上,像神灵的眼睛那样,照亮一家人,一条路,烧着一片荒草,驱赶着一只野猫,这些火和火光,是一种静静的,暖暖的存在。在从
                在滇西的山里看火                      文/段成仁   在滇西的大山中穿行,常常遇见那些自自然然的火和火光。在某个村寨,在某片山坡上,在某个夜晚,在某条路上,像神灵的眼睛那样,照亮一家人,一条路,烧着一片荒草,驱赶着一只野猫,这些火和火光,是一种静静的,暖暖的存在。在从小被大山围堵而形成的一些印象中,火光只与山区有关,与黑暗有关。城市很亮,却冷,山很静,却暖和。在城市里,看见火了,灾难的阴影也就会紧随其后,在火的周围跳着令人恐惧的舞,看到美国世贸大厦的滚滚浓烟,人的表情是恐惧的;看到某家夜总会失火了,人尖叫着跑散,又远远地站着观看,带着侥幸的,心有余悸的表情观看。在大山里,火变了一种面貌,变了一种性格。某个外乡人见某个山头冒着浓烟,惊惶失措,大呼小叫。遇见个扛锄头的,急问怎么不去救火,扛锄头的说,多烧了些吧,这峡谷里树太多,雨水太多了,捂坏了庄稼。外乡人无法理解,又待问个究竟,扛锄头的又说,村委会有县政府发的红头文件,准烧哩,眼皮都不抬一下就走了。外乡人就目瞪口呆,不能说话了。到了晚上,山黑了,火线显出来,像一根打造粗糙而自然天成的金色项链,在山的脖子上闪着尊贵的光泽。就有几个人披了蓑衣,揣一葫芦包谷酒,蹲在一个小山丘上一整夜看火,谈着些与火无关的话,跟那城市里看礼花闲人无别。滇西的山太寂寞,它在这里呆太久了,久得像个不存在的记忆,不知是谁的一个烟头,或者是政府的一个公章,一个火把,才让山的样子重新被人们记起。平常人们不看山,祖先在的时候山就立在那儿了,也不看自家火塘里的火,火在那里烧着,祖先在的时候就烧着了,不用有意识的动作来定格。用它来煨茶,点旱烟,吓走野兽是本能的动作,不需要眼睛,不需要思想,火是骨子里的一部分,不用审视它,忘记它是自然而然的事。   有时,人们在暮色里烧荒地。黄昏,风停了,山沉默下来,一堆堆荒草就跟着天上的星星一起点亮了,正准备冷却的黄昏又温暖起来。白天风大,火像野兽,稍不注意就往森林里窜,看得人心惊肉跳,不符合滇西人的淳朴悠闲乃至有些原始的浪漫的性格,而且在白天,火的色泽在日光里变淡了。不如夜里,略黑的背景,略黑的舞台,却有红而亮的舞者,白天的猛兽变成驯化成夜里威猛而温顺的龙,可以让人们瞻仰它,观赏它。不久,荒地上空就飘扬起愁绪一样的青烟,游荡在山沟里,峡谷中,像一首诗,火堆旁边那个拿着一把草叉的人就是这首诗的作者,他不用笔,他就只用一根火柴,一根草叉,却让所有的朦胧诗人出身汗。周围有小孩的尖叫和小学老师教的那首走调的歌,声音朴素而别致,有那种外乡人一听就听得出来的少数民族的味道,像北京人听杨丽萍的《云南印象》里“太阳歇歇么——歇得呢,月亮歇歇么——歇得呢,女人歇歇么,歇不得——”的那种味道。   将近黄昏,爷爷或者孙子就去柴栏抱一抱柴,粗大的栗树柴,木质致密,经得住烧。山里的前半夜,人们习惯地坐在火塘旁边,就像呼吸一样自然。孙子抱来柴,先用根细短的柴在火塘中乱扒,埋在灰烬里还燃着的火炭像一粒粒金豆子,被他掘出来了,他小心翼翼地把他们聚在一起,找来火筒(用竹子做成,用来把火吹得更旺的工具),小心翼翼地吹,爷爷在旁边看着那炭火越来越亮,越来越旺,嘴角就咧开来,咧到耳根,安一锅烟,孙子马上拣个金豆子,安在爷爷的烟锅上,爷爷就开始吞云吐雾了,孙子呛得笑起来。揍上柴,塘火逐渐旺起来,亮起来,烟子,火枪,弓弩,猪尿泡,一件一件从黑暗中跳出来把自己挂在墙上,爷爷望着枪和弓弩,孙子也望着枪和弓弩,爷爷的胡须里就蹦出一些个老虎,豹子,野狼,熊的样子,孙子就听到了些惊险的故事,一脸神往地听着,火光舔着一张神游的小脸。中年人进来了,倒水,大口地喝,又倒水,洗脸,洗一天的尘土,洗一天的辛苦,换上一脸清爽和轻松,抱着儿子不出声地亲着。儿子脸上有火那烫烫的余热,熨平了父亲一天的劳累。夜深了,人跟火都醺醺地,伸着懒腰,打着哈欠,爷爷拿来一截最致密的栗树,插进火塘底部,用红热的炭灰埋起来,第二天早上起来,扒开灰堆,一截红红的炭火睡在那儿,像个刚生下来的婴儿。   晚上,一两点火把在黑暗中飘,像天上有的星星怕冷,跑到下界来避寒,忽明忽暗地穿过树叶,穿过沟谷,飘进一家人的院子,不见了。狗叫了几声,又哑下去。是一个窜门子的妇女或胆小的人。胆大从来不点火把,山路已烙在心底,闭着眼都知道脚下是石头,是沟坎,木桥。夜晚的路上,前面会突然飘过来一点火星,用火把照了又照,是一个人的烟锅,那人双手背在身后,步子像夜一样平稳,来到跟前,见过的,问一声“去哪?”,没见过的也问一声“去哪?”,答的是真实的目的地,不怕被别人的火把照到。又问要不要分个火把,说是不要,仿佛嘴里的烟锅就能把路照亮。那火星边答边又向黑暗飘去了。走村窜寨的人到了另一家,把火把往架着铜水壶的火塘里揍,就说自己来借头牛明天种地,或者说你家明天种地了,要不要帮手,缺,就让大儿子或二儿子来帮忙,另一家也随意地答应借牛或随意地说来嘛来嘛,正缺人手呢!火塘里的橘红的火苗舔着铜壶,铜壶唱着二三十年代的那种调子,不一会就开了。烤茶煨好了,大半杯,满杯不算敬人,借牛人和倒茶者都不知道客套为何物,递过来,不出声,热热地喝,很响的咂嘴声,习惯了,不觉恶俗,反觉亲切,夜就在一杯杯浓酽的茶里悄悄流动,静得连时间都停止了。   二零零六年的春天,在老家,我像外乡人那样看着故乡的火,睡熟在滇西的大山里的一个火塘旁边,不想醒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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