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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原创] 小麦扬花时节

2020-12-09抒情散文春江花月夜
小麦扬花时节记得小时候,村里有一个叫狗留的,半憨,不清楚自己的生日。人们经常撩逗他,在地里干活时,总是问:“狗留,你是多会儿生的?”狗留总是拖着鼻涕,回答说:“我妈说了,麦扬花,小饭时。”从此就记住了,麦扬花,小饭时。“麦扬花,小饭时”其实
  小麦扬花时节   记得小时候,村里有一个叫狗留的,半憨,不清楚自己的生日。人们经常撩逗他,在地里干活时,总是问:“狗留,你是多会儿生的?”狗留总是拖着鼻涕,回答说:“我妈说了,麦扬花,小饭时。”从此就记住了,麦扬花,小饭时。   “麦扬花,小饭时”其实是一年中非常美好的时节。众鸟孵雏,茴香吐香。太阳是那么鲜亮,绿叶是那么煜煜,风中飘满婉转的鸟鸣和浓郁的花香。故而有纪念徐志摩和林徽因爱情的电视剧“人间四月天”,故而有古诗词“芳菲歇去何须恨,夏木阴阴正可人 ”、“风老莺雏,雨肥梅子,午阴嘉树清圆 ”以及“最喜小儿无赖,溪头卧剥莲蓬”的赞颂。初夏,人间四月天,小麦扬花时节,诗意而浪漫,妩媚而丰润。   各种动植物都在这个季节孕育。小麦忙着扬花、灌浆,野树,繁花,争相吐艳,鸟儿,忙碌地衔食,哺育,互相唱和。猫已经怀孕了,狗还在忙着,上窜下跳的。各种各样的香,花香、草香,都在空气中氤氲着,在风中酝酿,搅动,一阵阵沁人心肺。人在风中微醺,象喝了小酒一般,期待,回想,兴奋,还有忧伤。   最活跃的是鸟儿,燕子,麻雀,啄木鸟,还有布谷,就是“又闻子规啼夜月”中的“子规”,就是‘百啭千声随意移’的杜鹃。雀子的叫声,细碎,絮叨,叽叽喳,叽叽喳,惹人厌烦。啄木鸟是不声不响的,只在正午的宁静中,听见门前的大树上“梆梆”两声,你才知道有它。   布谷鸟有许多种,有一种从早春就开始叫了,在门前的大椿树上,“咕咕,咕咕”,想起来叫两声,懒洋洋的,让人产生春困的感觉。麦子刚秀穗,另一种布谷鸟就来了,它的叫声是“快黄快熟,快黄快熟”,白天或是夜晚,从远处飞来,在天空划过,扔下几句“快黄快熟”,一掠而过,又飞到远处的山林里,一声一声,催着麦子快熟。等到麦子黄梢,快黄快熟就飞走了,又到其它地方忙去了。我们这里人把它的叫声翻译过来,是“快黄快熟,老婆放牛。媳妇攒脚,蒜苔泡馍!”意思是,麦熟了,天忙了,青壮劳力都要干重活了,让老婆婆去放牛吧,年轻妇女也该把缠着的小脚收拾利索,准备下地干活;而这时,正是蒜苗抽苔的时候,做饭就用蒜苔泡馍吧。小时候经常听大人这样讲,并且越听越象。还有一种布谷,当地人叫它“王岗鸟”,从春到夏,每当夜晚,总能听到远处的山林里,传来一声声“王岗哥,等等我”的叫声,绵远,悠长,含着无尽的悲伤。这里面牵着一个民间故事,说的是后娘,给一亲一疏两个儿子,各人一把麻籽,让他们到山上种。说,谁种的麻出来,谁回家。出不来,不能回家。两个儿子走在路上,尝吃麻籽。弟弟说,哥,你这麻籽咋恁好吃呢,咱俩换换吧。就换,谁知后娘给老大,即不亲儿子的麻籽是煮熟的。换了以后,哥哥种的麻出来了,弟弟种的出不来,不能回家。后来就死在山上,化成一只鸟,整天喊着哥哥的名字,“王岗哥,等等我”。其实这只是老百姓善恶因果思想的一种反应罢了。   斑鸠是鸟儿中的绅士,多在竹林里,花间草丛中筑巢育雏。早起到竹园拾笋叶,一摇竹子,“扑录录”,就飞走一群,都是灰斑鸠。还有许多的鸟儿就叫不上名字了,有一种鸟的叫声是“咕碌碌滚毬,咕碌碌滚毬!”很清楚的。它们专门对着放牛放羊的人,还有早起上坡砍柴的人叫。这不是巴望着让人滚坡吗?但你要打它,又找不着。它们就隐在路边的树林里。还有一种鸟,叫声就象人肚子疼时的呻吟,“哎哟,哎哟”“哎哟,哎哟”一声声急切,把人叫得心慌,也很烦人的。猫头鹰是很少了,老鸹也不见了,据说老鸹和猫头鹰都喜食腐肉,而现在田鼠被药闹光了,它们也被田鼠闹死完了。   小麦扬花季节,也只有乡村里才有。城里也有鸟叫,但我总怀疑城里的鸟都是移民,不象乡村里的鸟是土著,是正宗。   星期天回到我的小山村,跟随父亲到田里拔草。走在四月的麦田里,把心隐在这万绿丛中,慢慢静下来,悠悠然就回忆起许多往昔的故事,并且滤去了那时的贫瘠和粗糙。    “记得当时年纪小
 你爱谈天我爱笑
 有一回并肩坐在桃树下
 风在林梢鸟儿在叫
 我们不知怎样睡着了
 梦里花落知多少。”
  “风在林梢鸟儿在叫”,“梦里花落知多少”,说的是四月,没错,小麦扬花时节。   竹子出笋了,每天早上,看谁起得早,到竹园里拾剥落的笋叶,以备五月端午时包棕子、包槲包用。起早,能拾到长的,柔软的笋叶,晚了就只能拾一些硬脆的短巴橛。拾笋叶,故意摇竹子,让栖息的竹园里的鸟,扑录录,仓皇飞走,又落到另一片竹子上。这时节没有什么可吃的,只有毛桃、青杏。毛桃涩,苦,而杏就好吃多了。洞子窑门口有一棵梅杏,从刚卵苔时,我们就开始瞅势。几天不见,青杏就长大了,低处的早被人摘了。我们就攀上墙头,再往长爬,肚皮呲烂了,也不觉疼,好容易摘下一个,一口咬下去,“啊--”,酸得呲牙裂嘴,啧啧,那种美啊,含在嘴里啃着,眼气死人了。每当这时,大人准说:“哎呀,酸死了。”现在一想起青杏,还打牙。但在当时的我们,是美味。   天气不冷也不热,早起露水大,急忙上不了工。就站在上场子背诵唐诗宋词。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醉里吴音相媚好,白发谁家翁媪。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萎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常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到此处来。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背着就把诗的意思嫁接到这个季节;背着背着就串台了,把“山村四月闲人少,山寺桃花始盛开”、“夜雨剪春韭,小麦复拢黄”就串到一起,还可惜诗人都是江南才子,写我们这北方山村的实在太少,只有“山村四月闲人少”和“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才适合一点。没有人指点,没有人指导,就是随意读,背,随意理解,错了也不改。   杜甫的诗读了不少,但印象最深的是“今夜鄜州月,闺中只独看。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何时倚虚幌,双照泪痕干?”书上说这首诗是八月写的,我却总认为是四月写的,你看“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秋天那来的香雾?肯定是四月。夜晚就证实了。是农历四月17的夜晚。下弦月。妈常说月亮,是:“十八九,坐坐走。二十睁睁,月出一更。”就是说过了十五,月亮出来就消停了,不急不慌。这是十七的月。下弦月。慢慢地从东边出来,一点一点上升,微黄,微茫。照着这朦胧的大地。刚下过雨的地面潮湿阴重,月亮的光似乎穿不透这阴湿,很微茫,很峭然。含着一丝丝的忧伤。空气中有花的香,草的香,把浓重的雾气也染成香雾。一丝寒气袭来,穿着单薄的我,禁不住打个冷战。远处山林里传来“王岗鸟”悠长的呼唤,忽然就很伤心,流下泪来。不敢在月下多待,赶快回到家里,睡在温暖的床上,就着暖暖的灯光,看一会儿书,然后入睡。这是青春的忧伤,无名的忧伤。象诗里说的,多情总被无情恼。   现在,让我试着想象,就是我和我心爱的人站在这月下面,也不能待得长久。就是我们相拥着互相亲吻,也抗不住这凄清如许。   回忆中的感伤,还因为两首歌。“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在电影《城南旧事》还没有放映之前,父亲就教我了。他是在学校学的。歌里流动着一种伤感,我小小的心也感觉到了,父亲的声音有些苍,现在想来,他是在怀念青春年少的时光,怀念那个早已被摧毁、只能在梦里寻找的家园,或者他什么都没想,只是想教我两首歌而已,在样板戏和革命歌曲的缝隙里,教两首他认为的好歌。唱“南园春半踏青时”,他总是先唱一下开头一句的谱,“1-76556-15-”,定准音,然后再教我。歌词是:“南园春半踏青时,风和闻马嘶。青梅如豆柳如眉,日长蝴蝶飞。花露重,草烟低,人家帘幕垂。秋千萦回罗衣,画梁双燕栖。”歌名叫什么,谁作的,我完全不知道。父亲也不知道。最近才查出,这是欧阳修的一首词,词牌名阮郎归。我唱着这首歌,心潮潮的,暖暖的,还有一丝湿润。许多年过去了,许多歌都忘记了,只有这首,还记着,词和曲。
  我和父亲议论着这两首歌,父亲回忆他的三十年代,我回忆我的八十年代。在四月的早晨,麦扬花,小饭时。一只锦鸡走过来,站在离我们很近的地方,好奇地看。这几年猎枪收缴后,各种飞禽走兽都多了起来。野免不用说了,獾,野猪,鹿,特别是锦鸡,和人友好相处。不怕人,走着走着,扑录录飞起来,吓人一跳。但狼是再也见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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