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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原创] 西行印象之一:用金色铸就永远的思念

2020-12-04抒情散文敬一兵
专注,憧憬,冥想,希望以及暗暗涌动甜蜜的视线,从美丽的眼睛出发,与紧抿着的双唇散发出的淳朴气息欢柔交融,然后穿越时空的梭织,静谧地驻足在我眼前那张俐米族小姑娘照片里呈现而出的幸福的脸上,含苞待放。瞬间的凝固,使她的目光永远停留在了她的右前方
  专注,憧憬,冥想,希望以及暗暗涌动甜蜜的视线,从美丽的眼睛出发,与紧抿着的双唇散发出的淳朴气息欢柔交融,然后穿越时空的梭织,静谧地驻足在我眼前那张俐米族小姑娘照片里呈现而出的幸福的脸上,含苞待放。瞬间的凝固,使她的目光永远停留在了她的右前方。我的想象顺了她目光的指引,立即就溅落在撕开了果皮,露出灿烂的金黄色果肉的芒果身上,陶然融融。没有一丝刻意准备的痕迹,也没有任何预谋的踪影,缕缕思念便已如同涟漪逶迤般地追来,引领我再次踏上一路向西的那条途径,重温永恒梦境里一幕幕邂逅的感动。   过桥穿洞,翻山越岭,沿循1100公里用钢轨、汗水、精神和无数血肉身躯铺就的铁道一路向西,终于摆脱了闷热笼罩下成都烙在我身上的惨烈印象,与昆明的一场沥沥细雨邂逅。雨中的情愫,缀满了树木、岩石、甚至每片草叶慵散而又平静的气息,透过肌肤上每一个细微的毛孔,带着寓言式的意象,向了我的身体内部浸润蔓延,所到之处,习惯累积而成的诅咒、诱惑、倾轧、嫉妒、孤独、愤怒、怀疑、虚荣、伤感和利己主义的种种本能心态,甚至被一条绳索窒息般套牢在物质主义躯体上的贿赂欲望,次第溃退抑或解构。昆明仅仅是我西行的一个驿站。继续西行。在愈加清晰起来的芒果印象的逼指下,灵魂与一场沥沥细雨在交融中宣泄出来的所有浪漫姿势,根本无法纠缠住我的双足,即使当我像沙丁鱼那样被紧紧地塞进一辆卧铺大巴最后一排床铺上,遭遇强烈的脚臭气味和发酵或者腐败般的汗酸味道合围滋扰的时候,头晕心悸的恶劣情形也没有寻到瓦解我西行决心的任何一次机会。不是我的意志有多么的坚定,实在是梦中那一株株芒果树,一次又一次地跃然在脑海里,让我烦躁的情绪获得了塌实的依托,在这个颠簸的夜晚里。   星辰坠落,天穹碧蓝广漠,暗淡朦胧的山峦上,披满了金色的光彩,并且像水一样下泻,与树木交相辉映,融会于黎明,预赋万物。车里的人只要把头伸出窗外,便可以看到此刻的公路就是一条泛着绿白相间波浪的河流,车轮碾过,还能够看到形成的涟漪不断荡漾,与路边树木的晃动连成一片。擦着北回归线的边缘,也就是那个“太阳转身的地方”行驶,大巴车窗外有越来越多的芒果树在向我招手致意,营营之中,掷来阵阵浓郁的果香,还有激荡飞扬纵情浪漫的旋律。在公路两旁像小山丘一样堆积的芒果夹逼下,我的心底开始奏起了一首仓央嘉措的歌谣,逶迤翔泳,以至于每一次当芒果肉所具有的那种能够燃起我温暖、兴奋、爽悦和奔放感情的金黄色,一抹一抹地掠剪我的眼帘的时候,跳动在歌谣里的音符,就会随之掀起一个又一个无法洗褪的高潮,令我平日里养成的虚伪做作,在金色波浪的冲刷里,失去张扬的线性结构,抽缩成了孤立的词汇,再也无法拼接。在自然主义对可笑的理性的瓦解过程中,我原本被折叠的性格,次第舒展,方向直指云南佤乡临沧的芒果故里永德县。   天上挂着的太阳没有转动身躯,只是一个劲地加快步伐,直勾勾地向着东西并列于永德的老别山,棠梨山,三宝山和以南北走向切割于山峦之间的南汀河,永康河,赛米河,怒江以及我的身上,异常炽热地吐放着光辉。栖居在我身体上的每一个细胞,还有每一次随心脏搏动的血流,顿时就因了这阳光的照射而繁喧、浓鲜和成熟起来,令我立刻就身负使命,必须肩起把被阳光照射散发出金灿灿色泽的芒果,以文字和情意浇铸的方式,迁移到人的意象里的重任。虽然从芒果的物象到人的意象的迁移仅有一线之隔,但是若欲跨越这条直线,却必须要经过一个由现代复原至古典的阶段,就像考古学家从一片龟甲上复原一个朝代一样,以便让意识在原生态的洗礼中,重新获得混沌、淳朴与虔诚的定位机会。我就是在这样的氛围里,走进了永德,贴近了芒果,并强烈地预瞩到有真挚的笑颜迎我而来。   一只右手,紧紧握住了我的右手,并给予它充分的信任,允许它的情绪恣意地从手掌的纹路中汩汩地流淌出来,与“老哥,老哥”那一声声亲切的呼唤,密密匝匝地交融在一起,然后一次次地扣敲我的心灵,险些就令我因了感动而泪流满面。这个伸出右手与我紧握,并尾在“老哥”呼唤声后面第一个将明艳艳的笑容映入我眼帘的人,就是永德县文联主席、《永德文艺》杂志主编李有旺先生。彼此内心里绷着的弦索,因了缘分的知遇和友谊的绽放所催生的力量,弹拨得激越昂扬。相逢何必曾相识。与我一见如故的李先生,不容我思考,替我拿了行囊就拥着我去芒果节组委会报到,领贵宾卡,接受永德县政府赠送的芒果礼品,以及被逐一引见参拜地方官员,梭织般往来,不亦乐乎。麻木不仁混世的思想,过去一直冬眠在我的脑海里,如今被金色的芒果,还有盛开在李先生古铜色脸颊上的灿烂笑容唤醒,立即就显露出惶惶然不知所措的姿势。如果不是这位农民的儿子,随时随地从身上散发出大山一样质朴厚道的气息,我是不可能知晓芒果和农民之间的鱼水关系,也不可能将穿越了遥远时空的芒果特质,同这位农民儿子的秉性相互倾轧在一起的缘由说清道明,更不可能让我惶惶然不知所措的思维姿势,凭借李先生歌儿一样的话语声中递来的音符依托,寻觅到塌实与妥帖的场所。   次日,芒果节开幕。芒果的位置被人置换,人成了主题,芒果成了背景。我没有随警车开道进入会场,也没有随了喇叭里呼唤我的名字而从主席台中央站起来向黑压压一片人群致意的那个位置上显现自己的身影,而是和李先生一道,悄悄立在会场外围,把自己的视线留给芒果,把自己的嗅觉留给山山水水,把自己的听觉留给永德东岸传来的怒江奔涌的天籁之声。我确实不忍芒果以它从容、大度、恬然以及清纯的全部感情,试图紧紧地、几乎是密不可分地贴近我的心房的期盼,在我的虚荣心的肆意妄为之中,遭遇拒绝而凄惨、低沉、颓废地流逝在迷茫的天际。人与芒果,共处于世,实在是一种缘分,彼此间是不应该存在着蔑视或者任意处置的情形。心有灵犀一点通。李先生开始为我一一介绍永德的芒果,“老哥,这个是‘大白玉’,那个是‘青皮芒’,还有‘缅二’……”一边听着介绍,我一边开始在芒果外表映现的斑痕上努力寻找着历史的足迹,自然的灵性和芒果应该置身在我心中的位置。忽然觉得,儿时的童贞,淳朴的遐想,还有许多遥远的、逝去的、模糊的美好景象,愈加浓烈地从芒果里弥漫出来,萦绕在我的周围。人的本真能够驻足在一只芒果里,这是天意,而我却不能够触摸它,也看不见它,些许的伤感,油然而起。所幸,身旁陪伴的李先生,成了我解读芒果的一条线索。   芒果为媒,我受聘成了《永德文艺》杂志的特约评论员,自然也就逃不脱在一顿丰盛的傣族风味的晚宴中,被编辑部的李先生、郑志会、吴蔓等朋友以芒果的名义所施以的“围追堵截”。在那个傣族符号的竹楼里,坐在芒果簇拥下的木桌边,看着中国人尊奉至高的龙酒之神所造成的观念——自然之中神灵无处不在,祭神佑人须以情以酒为主题的形式逐渐泛化,然后游走在每一位朋友的笑脸上、每一枚沉甸甸的芒果上、以及每一次憧憬与祝愿声中的时候,我欲执手相爱,但却无语凝噎的多情姿势,早已浸润在酒和芒果散发的浓郁气息里,酣畅抒发,淋漓尽致。一身天地窄,只有酒乡宽。斯世当以同怀视之的知己感觉,在酒的燃烧中,在芒果的烘托下,被推向了我从未体味过的制高点上,与一群手执小甄酒的布郎族和傣族姑娘邂逅,并被她们唱出的委婉优美的“每天想你无数回啊哥,想你想得掉眼泪啊哥,我愿变成一只小鸟,飞呀飞到你的身边来啊哥”的祝酒歌词萦绕夹逼,含了眼泪喝下一杯又一杯的真情之酒,然后在她们继之唱出的“喝下这杯美酒哎,十天半月不想家哎,喝下这杯美酒哎,你就是个大山人哎”歌声里,真的陶醉成了一个大山的儿子。大山人,像李有旺、郑志会、吴蔓,个个都是质朴、率真、坦诚、厚道、谦逊,似芒果般内敛,令我艳羡。人的本真性质,以芒果的形式定格,之前确实不曾想到过。   心头是婉转的轻晕,口中是徘徊的低唱,在这个滇西边陲重镇永德缀满繁星的夜幕下,我一边吃着羞涩成金黄色的芒果肉,一边拥着一大堆的神秘,让思想自由奔驰在清旷的原野上。踯躅之际,我思维的眼睛望望这里,瞧瞧那里,都很像是用蒸腾的雾霭调绘成微红的雾裟笼罩着的天堂。这样的比拟本是不伦,可我仍禁不住如是畅想。南汀河畔的葫芦传说,一只奶头吊大的三位部落首领称雄永德的昔日壮举,黑龙与白龙的神话,彝乡乌木龙的“桑沼哩”秘密,还有寓意深远的永康壁画,都以吱吱作响的语言形式,线条样切割着我的思路,促生胎动般的潜能,于万寂之中留下一分两分的喧哗,企图将永德的自然韵味,从芒果的香馨里剥离。然而,无论怎样的抽离,永德的韵味,始终是与芒果水乳相交,难舍难分。无情的时光,可以带走芒果青春的容颜,可以洗褪芒果灿烂的金色,却带不走芒果用激情铸就的回忆。勿庸置疑,潜伏在芒果里的所有关于永德的回忆,一定都是发端于那棵具有三百多年树龄的“芒果树王”的身躯。草草走着的思路,注定要与“芒果树王”碰个正着。想象中有兴奋在酝酿,我一拍大腿,乐了。   午后驱车上路,路在艳艳的阳光下蛇一样蜿蜒。于我,成都或者昆明在时间和空间上都已远去,把脆弱不堪的生命个体凌驾于自然之上的高楼、立交桥、雕塑和纷乱的车水马龙的痕迹,变得恍惚并且可笑。也许我该留下一点自己的痕迹,一点在永德寻到芒果树王的那种自然的印象。车到永康镇,已是下午三、四点钟,太阳躲进了云层,继之而来的是凉爽的涌漫。车停在一处碎岩石铺设的路面上。抽了半支烟。跨过一条小溪。沿了泥泞的土坡上行。还没有在芒果树王的身上留下印记,土坡上的淤泥和路旁玉米叶那刀锋一样锐利的边缘,就已在我的裤腿上呈现了许多的污痕,在我的手臂上留下了深刻的划印。血一点一点地从伤口处外浸,让我在污浊中略略感觉到了一种久违的快意。茅屋前的池塘边,有三两个布郎族人在垂钓,茅屋的背后,一个布郎人用手一指:“那棵就是芒果树王。”树王虽然已有三百多年的树龄,然而从它粗壮的树干,郁郁葱葱的伞型树冠和浓绿的肥硕树叶来看,没有一丝老态龙钟的模样,依旧英挺地昂了头搜寻着天空的深邃,依旧年复一年地结出丰硕的芒果。有不少的蚂蚁在树皮的缝隙中进进出出,这样的情形,让我对芒果树王隐隐有了怜悯和同情,甚至其中还掺有疼痛的感觉。说这棵芒果树竭尽全力和不愿彻底安息,一点也不为过。即使时间用锋利的刀子,恣意在它的身上留下一道道深刻的裂纹,以示意自己在裂纹面前彻底停止前行的步伐,不再光顾或是眷恋这株树木的时候,芒果树王仍然顽强地支撑着自己刀痕累累的身躯,执著地以自己认定了的方式,继续完成着贡献的使命,无怨无悔。昆虫还在木质的裂纹里欢快地栖息,白色的菌丝仍在木质裂纹的内外吸收养分,芒果树也在这样的慷慨奉献中,拒绝时间的冷淡,还有形体上的消亡终局的来临。在寂寞僻静的山梁上,这棵芒果树王让我有了依依不舍的眷恋情感——芒果灿烂的金色,在化为永德经济腾飞的象征符号,化为永德人民安居乐业的物质基础,化为永德精神支柱的绚丽音符的时候,芒果树王没有因为这一切都是从它的身上出发而骄傲自大,而是在欣慰的注视中,把这一切精彩,静悄悄地收藏在自己的记忆里,甚至就连我在永德一条小巷里的凉粉摊旁,与朋友们用五彩缤纷的心情勾兑出一碗怪味凉粉的情形,也没有被这棵芒果树忽略。   人总是因了各式各样的理由才踏上旅途,思想以及人生也是一样。旅途使我脱离了城市的喧哗,把我从制约里解放出来,获得一种浪漫式的沉淀。我一直认为我不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但是自从与这棵芒果树王知遇后,我忽然感觉到面对近在咫尺的死亡,我还是喜欢梦想的。只是,这样的梦想里,今天多了芒果的身影,还有芒果身上那抹金色。我很感激这个夏天芒果带给我的神启一般的邂逅,令我在纸质的道路上,被芒果的金色指引,在豁然洞开的自然真谛中,与大山人,与永德,与芒果握手。虽然,在我的书写中,像一篇文章一般短暂的永德的夏天迅速远去,可是,我获得了提升的价值观与审美观,连同永德的风土人情一道,却被芒果的金色,浇铸成了永远的思念,无法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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