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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云南高原

2020-12-02叙事散文李智红
云南高原李智红/文滇西高原我找不到任何一种更为确切的表达方式,来形象地叙写我所依存我所熟知的滇西高原,多少年来,生活在这片沉厚雄峻的高山群落深处的土著民族,一直对这片高原满怀着一种深远的敬畏和由衷的感恩。在众多的高原群落中,滇西高原始终是沉
       云南高原        李智红/文            滇西高原   我找不到任何一种更为确切的表达方式,来形象地叙写我所依存我所熟知的滇西高原,多少年来,生活在这片沉厚雄峻的高山群落深处的土著民族,一直对这片高原满怀着一种深远的敬畏和由衷的感恩。

  在众多的高原群落中,滇西高原始终是沉默的,隐忍的,甚至是卑微的。但就是这片永远沉默着的高原,却把人类几千年进化和发展的历史,简约地浓缩在了一幅幅古老的崖画与摩崖石刻之间。

  人类有许多最基本的东西,譬如自然崇拜、譬如母系社会及原始社会的许多古老的遗俗,古老禁忌,古老传统,古老文化,都在滇西高原的深处或更深处,得以完整地保留了下来。

  在滇西高原,无论走进哪一座山岗哪一条峡谷,到处都能看到一座座耸峙的雄关。这些看似构筑粗糙的关隘,踞险造势,鬼斧神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多灾多难,外侮不断的滇西,就是仰仗了这些古老的关隘,才得以延续种族的血脉,疆域的完整。还有那些早已废弃的驿站,无不深厚地沉积着当年的繁华与显赫。举世闻名的南方丝绸古道和茶马古道,纵横于滇西的雄山阔土,随便捡拾起古道上的一块石头或者一个蹄印,都有可能演绎出一个惊世骇俗的传奇。   大江日夜流,除了黄河,在中国这片古老的大地上,百转千回的大江,无不或发端或取道于苍凉的滇西。金沙江、澜沧江、大怒江,像三根永远不知疲倦的鞭子,不分春秋昼夜地抽打着这片从不求饶的高原,抽打这片任性的雄山阔土。那些散落在大江两岸的群山沟壑间的寨子或村落,有时不过就是它不小心溅落的几点鞭花。   1999年的秋天,当我伫立在由金沙江顺流而下,直穿三峡的舵轮上,注目着那浩然东去的泱泱大水时,内心始终充满一种肃穆的敬畏与自豪。   在滇西高原,大山和大山总是绵延在一起,纠缠在一堆,像肩并肩的战友,像手挽手的兄弟。峡谷和峡谷总是链接成一束,共同的血脉,共同的个性,使得每一个走进滇西的旅人,都恍惚觉得已经走进了一个神奇的迷宫。能够 随意出入这些迷宫路径的,除了赶山狩猎的汉子,就只有那些土生土长的豹子和狼群。   走进滇西高原,连最强悍的生命也感觉走进了穷途末路。群峰连绵,万山纵横排磕,仿佛就像是奔腾向天空的一群桀骜不驯的野马。纵然是神灵的缰绳,也捆绑不住这些大山永远难以驯服的狂傲之气。有位诗人说过:在滇西,谁只要抓住了森林的鬃毛,就可以放牧豪迈的山风与落山的太阳。

  杜鹃花盛开的季节,每一座山冈和每一条峡谷,都会被“烧烤”得通红。

  当雨季来临,那些遏制不住的泥石流,就会像一个个狂暴的摇滚歌手,把我们的父老乡亲,兄弟姐妹一次又一次的逼向绝路,以至于不得一次再一次,拖家带口地向着远方迁徙。每次出走家园的时候,我的父老乡亲,面对着这片倾注了几代人爱与恨的高原,内心常常会充满一种撕心裂肺的阵痛,一种难以割舍的情缘。   在滇西高原,每一座山冈都站满了拥挤的树木,每一棵树上都结满了红红绿绿的果子和丰富绚烂的鸟语。   滇西高原的音乐,其实就是一种现代的巫术,既能够把一个男人身上沉睡了整整一个世纪的豪气与热血重新点燃,同时也能够把一个纵横江湖的侠客手中的宝剑,软化成一根女人刺绣的彩丝。   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无论是春夏还是秋冬,当二十三种民族土得掉渣的民歌,在某一座大山的深处飘荡,连天空的云朵也会高高地竖起耳朵,连能够撼动林海松涛的山风,也会被那种直勾勾的情意,发酵成一根软软的丝带,结结实实地缠绕在每一个人的心上和腰间。我们的兄弟和姐妹,常常在这片高原的皱褶深处,唱着自编的山歌,弹奏着土生土长的音乐,播种着苞谷和荞麦花的芳香,播种着生生不息的希望与爱情。   在滇西高原,因为民族众多,所以每天都是节日。当沉闷的木鼓或清脆的铓锣,擂响壁画上那一幅幅早已经被线条和色彩凝固的舞蹈和厮杀,那些山茶花一样怒放的姐妹,便会用比藤蔓还要柔软的肢体,演绎出一个个丰收和死亡的图腾。

  滇西高原的汉子,都是用灼热的红土揉捏出来的。作为滇西高原最传神,最有力度的一个部分,他们的血液就像是火把节的夜晚里那些熊熊燃烧的火焰,随时都会迸发出一阵阵粗犷的呼啸。   滇西高原的女人,全都生长着一双草海一样深邃的眼睛,谁只要被她们偷偷地窥望上一眼,谁这辈子就别想再走出滇西这片苍茫的大山,这片爱恨交织的高原。

  辽阔而神秘的滇西高原,深邃而隐忍的滇西高原,今生今世,我都会以生命的全部,去爱它,甚至恨它,因为它不仅仅只是我地域意义上的祖土,它还是我建构生命与灵魂的骨架。而且,它那种永不匍匐,永远博大精深的具象,所给我带来的,都是关于生命、关于诗歌、关于图腾与爱情的解构和启迪。

           香格里拉高原   曾听过一首迪庆的藏族民歌,里面有这么两句:太阳最早照到的地方,是东方的建塘;人间最殊胜的地方,是奶汁河畔的建塘。藏语的“建塘”,指的便是地处中国滇西北的香格里拉,翻译成汉语,便是“无比殊胜的宝地”的意思。   我居住在“三江并流”的边缘地带,那是个比香格里拉还要偏僻的小地方,没有雪山,没有草甸,甚至没有青稞和牦牛。所以我对雪山为城,江河为池的香格里拉高原,始终怀有一种宗教般的敬畏。   我一直是在以一个朝圣者的虔诚,仰视着这片高原,打量着这片高原。   因为,在香格里拉,我有煮好浓浓的酥油茶等我去喝的朋友。甚至还有一个深爱着我的女子,她写诗,喝酒,像冰山上的雪莲一样孤独而冷艳。   在客车刚刚爬到3200米高度的时候,我就深切地领会到了“辽阔”这个词的所有内涵。   山,开始潮水般向着远方退去,铺排在我眼前的,是低矮的,插满经幡的山丘和大片的草原。打一个很俗的比方,这五月的香格里拉简直就是一块洋洋洒洒地铺展开来的巨幅锦秀。不论是四围的山丘还是脚下的草原,到处都有花朵在开放。红的,黄的,绿的,紫的,所有颜色的花都在开放。浓的,淡的,香的,臭的,所有开放的花都在芬芳。尤其是那些种类繁多的杜鹃,到处都在开着。山坡上开着,草甸上开着,干沟边开着,尼玛堆上也开着。每一树每一枝都开得那么热烈、那么粗犷、那么随心所欲,那么咄咄逼人。不过,我在香格里拉的山丘草原间所看到的杜鹃,比在老家的峡谷中见到的杜鹃,树型要矮小得多。全都高不盈尺,矮不敌寸,像匍匐在地表上的一堆堆火把。   在挤挤攮攮的杜鹃花丛中,间杂着大报春、金盏花、绿绒蒿以及许许多多我至今尚叫不出名字的各种野花。五月的“香格里拉”有了这些花朵们的帮衬,层次更加分明,内涵更加丰富。   头顶上的天空,贼蓝。仿佛是被众神之手精心擦拭过的玻璃。在插满经幡的山丘之上,几团白得发亮的云朵,一动不动的凝固在那儿,像是被精心修饰过的舞台布景。远方,雄伟地耸立着一排排被羊脂般的白雪包裹着的雪山。北面,是素有“香格里拉第一峰”盛誉的巴拉更宗雪山。东面,是雄奇秀丽的浪都雪山和天宝雪山。更远处,是白马雪山和梅里雪山。在玻璃一样透明的阳光的照耀下,这些雄伟的雪山,全都闪烁着一种玉石般耀眼的白光。   梅里雪山是一座有必要作进一步交待的,非常著名的雪山。梅里雪山是它的学名,乳名叫太子雪山。它冰峰耸峙,雄峻而孤傲,仅海拔在六、七千米以上的冰峰,就有十三座之多,是藏传佛教的朝觐圣地,被誉为是“太子十三峰”。那高高耸立在十三峰之上的,是主峰卡格博峰,海拔6740米,名列藏区八大神山之首。   这是一座灵息吹拂的神山,冷酷而神秘,像一个古老的禁忌。它拒绝征服,拒绝亲近,虽然它的海拔远远低于珠穆朗玛,但至今没有任何中外探险家或旅行家,登上过它的顶峰。对于那些贸然的闯入者,它所能赐予的,除了失踪,就是死亡。   在地毯一样一直铺张到地平线尽头的草原之上,有着大群黑铁般壮实的牦牛、云朵一样洁白的藏羊、山风一样敏捷的驮马,悠闲地咀嚼着嫩草。青裸地里,被一冬的瑞雪滋润过的青稞,正使劲的向上抽拔着葱绿的嫩叶。地头间,高高的青稞架犹如一柄柄豪迈的木剑,直指蓝得让人刻骨铭心的天空。几只白腹雪鸦在刚刚薅锄过的青稞地里,旁若无人地跳跃、觅食。一座座结实的藏家楼房,大多依山逐势而建,青一色的白墙、红窗、平瓦盖顶,远远望去,像一座座坚不可摧的碉楼。   坐落在一片开阔地上的香格里拉县城,是我所见到过的,最简朴最谦卑的县城。说它是城,却没有半点城的气度和架势。其实,它不过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高原小镇,质朴、简单、松散。像一幅潦草的素描,像一个简短的小品。小镇的大多数建筑,都援引了藏式建筑的风格,结实、低矮、封闭。漫步在小镇的街头,你完全感觉不到城市的那种扰攘和喧嚣,更没有那种冷漠而又拥挤的大厦高楼,阻断你与天空和大地的联系。在香格里拉,所有关于城市的概念,都被废止,都被淡出。这里没有肯德鸡,没有汉堡包,没有自选商场,甚至没有一家像样的影剧院。但这里有酥油茶、有哈达、有雪莲、有虫草、有青稞酒、有藏红花,还有天空中飞翔的雄鹰和马背上飞翔的卓玛。   曾有朋友著文说:“香格里拉是个离天近,离地远的人间仙境,世外桃源”,我原先总有些不以为然。到香格里拉之后,才发觉这个说法其实并不夸张。香格里拉与西藏及川西北紧密相连,是云南高原群落中唯—一块海拔最高,也最为开阔最为圣洁的雪域高地。只有到过香格里拉,并且被香格里拉美轮美奂的自然风光以及神秘殷富的人文景观陶醉过,感动过,惊讶过,捶打过,炙烤过,浸泡过的人,才不会去怀疑它就是詹姆斯?希尔顿小说中的人间天堂“香格里拉”。           秋天的云南高原

  我曾有幸两次邂逅过大平原的秋天,两次的感觉均没有太大的差别:透熟的大豆或稻子一马平川地铺张开去。到处呈现出一片粘稠的,桔红色的枯黄,像一块浸透过甘草汁的巨幅扎染。虽然显得气势夺人,恢弘壮观。但显现得过于单调,缺乏丰富的色彩明快的层次。

  云南高原的秋天就不同了,你根本无法用某一种单一的色彩或某一个现成的词汇,来描绘和形容它那种宏观的气势和丰富的内涵。

  云南高原的秋天也如云南高原的气候一般,呈现出一种立体的层次,多元的辉煌。

  雄山峻岭脚下的秋天来得特别的早,尤其是在那些纵横交错的燥热而深邃的河谷,秋天早早便扣响了金色的门扉。居住在云南河谷的人们,似乎才刚刚忙活完春耕的农事,秋天便来叩门了。炎热的气候,肥沃的土地,五月下旬才栽插下的嫩秧子,播撒下的黄豆苗,刚进入七月下旬,便透出了一层浅浅的嫩黄。到了八月中旬的时候,所有的稻子都已垂下饱满的头颅,所有的黄豆都已敲响了肥实的荚果。到了下旬的时候,田野间已忙碌开收秋的身影,圩场上已响彻着打谷机的轰鸣。

  山原上的秋天来得也早,但总像个腼腆的大姑娘,羞羞的,怯怯的。高峻而陡峭的山峰,有如永不臣服的头颅,莽莽苍苍地昂扬成了一个山的帝国。斜斜的坡地里,一般不出稻子,只长苞谷、苦荞和旱谷。山里人智慧,向阳的坡地种旱谷,背阴的坡地种荞籽,稍微平缓些的沟壑林地则种苞谷。山下的平川河谷收稻子正忙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山头上的苞谷尚在吐着红红的缨穗,荞麦地里还只是一片绿绒绒的嫩苗。

  当住在白云深处的人家,清晰地倾听到山脚下那沉沉甸甸的打谷子的掼斗声,庆丰收的锣鼓声的时候,也正好是他们薅锄旱谷的时候。寨子里的男女老少相邀着拢到某家的旱谷地间,手握一把梭子般的铁耙,一垄一垄地给旱谷除草。山里人住得高,性情也豁达,一边干活还要一边对山歌。歌谱都是现成的,都是才出娘肚皮就天天耳濡目染的,流传了千百年,早已烂熟于心的调门。歌词也是即兴编的,飞禽走兽,山水树木,风雨雷电,无不入歌入调,且用的又多是比兴的手法,贴切而通俗易懂。有些山歌是该唱给同床共枕的情侣听的,山里的大姑娘小媳妇们也敢拿到这劳动的场面上来唱。外来人不谙风俗,脸皮子再厚也会个个听得耳热眼跳,脸红心烧。山里人实诚,肚子里没那么多的花花肠子,没什么坏心眼,就想讨个,,逗个笑,有唱有笑地干活,不累。也有忙完了旱谷再没活干的,这些闲不住的彝家人、苗家人抑或藏家人,便会相邀着成群结对的下到山,,相帮着那些兴许八杆子也打不着的“亲戚”收秋,提前与他们一道分享丰收的甜蜜和喜悦。

  山腰子上的秋天来的似乎有点迟疑,在层次而上的梯田或者层次而下的坡地里,此时正是青黄一片。稻子刚灌了浆,苞谷刚糊了缨穗。有经验的农人看着那慢慢地变得深刻起来的庄稼的色泽,会捋着如银的胡须,吼上两嗓子。嘴角上挂出的那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把一张被岁月的风霜镌刻得沟壑纵横的老脸面,衬托得格外生,,意味深长。意料中的丰收所带来的那份喜悦,在他脸上挥发出了一阙深远的幸福和灿烂。

  我的老家坐落在云南西部澜沧江东岸的群山深处,那是云南高原最为雄峻最为挺拔的横断山群落。由于山太高,谷太深,气候太立体的缘故,老家的秋天不似平原的秋天那般来得迅疾,来得生硬,似乎一夜间便就找上门来。老家的秋天来得轻巧,来得细腻,来得悄然,来得纯粹。绵绵的,软软的,似乎淡了些,薄了些,但后劲十足,火辣辣的,烧心灼肺。   秋天到来的前,是淅淅沥沥的雨水,一下便要个够。当那大片的天空经过十天半月的秋雨费力的擦拭,变得像蓝玻璃样又薄又透明的时候,从山腰子到山脚的那些斑驳的坡地,也便呈现出了一种灼热的金黄。把个高原衬托得厚实而又灿烂,像是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壮美而又深远。

  云南高原的秋天,一山分四色,十里不同秋。云南高原的秋天,明快、晴朗,像山里人用老苦荞和黄苞谷,土方土法慢条斯里地酿煮出来的,封存有年的“刀子烧”,藏而不露,劲道十足,醇厚,质朴。哪怕淡淡地瞟上一眼,也会让你从骨子里便往外透着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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