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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原创] 天命

2020-11-25抒情散文靖子
我命中无兄。虽是天意,也是我生不全之憾。我家乡下很讲究这点:谁家嫁闺女娶媳妇生孩子,办个喜事有个招待什么的,比如压车的童子、叠被的少女、生孩子踩生(孩子刚生下来,除去接生婆和当场在跟前的家人亲戚以外,第一个见到婴儿的人)的,人们都要找那种叫
  我命中无兄。虽是天意,也是我生不全之憾。   我家乡下很讲究这点:谁家嫁闺女娶媳妇生孩子,办个喜事有个招待什么的,比如压车的童子、叠被的少女、生孩子踩生(孩子刚生下来,除去接生婆和当场在跟前的家人亲戚以外,第一个见到婴儿的人)的,人们都要找那种叫“全命”的人——爹娘齐整、夫妻和睦、上有兄下有妹。这样的人无论男女老幼,上得台面,登得大堂,不说当时前呼后拥众星捧月多么呈尽风光,单是平素里人们言来语去的议论,足以造成极强的心理暗示:这人命好!因为这样,即使一旦他或者她和普通人一样,生活中有了一点气色转机,自然而然的,人们就联想到一个让人嫉妒羡慕的理由:命好。   我也命好。因为我是大年初一的生日,而且正当子时,众神下凡。“初一的娘娘十五的官”,大家都说我是个有福气的人。父亲给我的童年留下一个最美丽的故事:年三十夜里,家家户户都包饺子、点灯笼、放鞭炮迎神的时候,我挑着挑子,到天上把你接到我们家,全国的人都为你庆贺。   从此我的意识里拥有了身边所有的孩子不具备的优势。今天我可以用居高临下这个词形容我当时的骄傲的。如果至今我的性格里、骨子中还有那种被人看作清高孤傲的分子,那都是我爸娇惯的。   着我逐渐长大,我要从父母的羽翼走出来,学着适应更广阔,更丰富多彩的生活时,我日渐觉得我有个致命的薄弱点:没有牵着我走路贴心的姐姐,更没有前面开路大气呼喝的哥哥。   我的命里缺一种可以依赖的力量。走出父母的护栏,我要摸着石头过河,或者象一匹小马,要反复折腾几番,斟酌着不同的发言趟过河去,更多未知的还在前面,我永远不敢轻信别人的话,除非我的亲哥哥。   我命里无兄。却爱看人间兄妹亲爱故事。羡慕苏轼和苏小妹兄妹亲爱友善的感情,对于豁达豪放而又极重感情的苏轼来说,血浓于水的骨肉亲情无疑是他生活的精神支柱和创作源泉。除了妻子孩子之外,苏轼对兄弟姐妹的同胞之情也同样感人至深。兄妹俩之间还发生过许多生动有趣的故事。调侃之余,诗文天成,雅趣横生。再三读袁枚的《祭妹文》,心中的激荡忽忽汹涌,仿佛我就做了那三妹素文,虽是死文,却让人倍感生痛。呜呼,有兄如此,我亦何求?   一诗一文,非亲怎拟?一笑一哭,至情而已。人间多少血浓于水的故事,在家常中演绎。   贾哥是个气概豪放威猛,谈吐率性落拓的男人,唯谈起他的哥哥的时候,细腻温情,一副家中老幺的幸福得宠,好不让人嫉妒。每一次酒至酣处,他起哥哥多年来对他的关照扶持,语气中洋溢的崇拜、自豪让人心折、叫人动容:他不足月出生,先天不足,满月还不能吃奶,直拖到奄奄一息,胸口几乎摸不到呼吸,有经验的过来人说,扔了吧,着孩子养不活的。贾哥的哥哥那年十六岁,刚参加工作。他赶回来看到这情形,不舍的说:“咱不扔,咱不扔,好不好!”于是他买来红塘,一匙一匙的饮这个连奶都无力吮吸的婴儿,一直到四个月的时候,贾家哥哥终于欣喜的喊起来:“他会吃了!他会吃了!”于是他拣了一条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贾哥托他哥哥的福。   我多么羡慕有个哥哥。小时候,看到金萍银萍的哥哥为她们爬上墙头偷摘老卢家的枣子,我至今不知道那是什么滋味的果子,引得孩子们跃跃欲试,而我远远的听见人家 院里传来的叱责,就吓得魂儿都飞了;丫蛋有两个哥哥,长虎子和双虎子,他们两纠结一小帮半大男孩,满街横撞,所以他在我们女孩儿堆里永远说了算;我只有在四年级那年,被人骂奶奶,我的俄语老师,一个十九岁的青年,一脚把哪个叫李勇的漂亮男生踹翻,并且质问他还敢不敢,服不服。平生只有这次,有人为我撑腰,只因为他是我奶奶和前夫的儿子的大儿子,我的堂兄。体育课上我们学习攀缘,我还能记得他把我从长绳上扶下来,而没让麻绳撸疼我的手心的细节,那时候我美孜孜的,因为他是我哥,我都觉得同学们都围过来,希望自己也象我一样,被老师呵护关注,当时我最有信心她们争不过我。 但他姓他的王,我姓我的张,家族间的隔膜和纠纷,没有让他继续扮演我的哥哥的角色。而我小学毕业连一句俄语没学会,这个哥哥再也不相往来。如果换做今天,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失去这样的好兄长。   但这一次唤醒了作为少女的第一个梦:我多么渴望有个哥哥。有着王忠山哥哥灿烂笑容和亲切的眼神,可能轻声过问过,那语气一定和对其他孩子不一样。   这样的情怀,永远在我童真的回忆里。青春期和青春期以后的好大一段岁月,我一心读书考学,心无旁逸,更多的闲余时间,甚至占用学习时间读小说,那时流行的言情武侠我几乎无所不至,我是一个看上去忧郁气质很浓的女学生。   到婚恋的时候,我只知道按照小说中的模型套用很不现实,所以我很找了一个爱我的男生,因为他的正气、质朴、善良、热心、要强,我也爱上他。他要比我小多半年,但平素我愿意叫他“哥”。我不知道着是否是一种潜意识,不是歌里的“情哥哥”,我们还没浪漫到那份上,现实的生活泯灭的东西比这这一声“哥”的含义多得多。   丈夫不是我的哥哥,他和我是支撑这个家庭的支架,他是大梁,我是中柱,我俩在海平线以下起步,调工作、买房子、添家当、养孩子,象两只燕子,一口水有口泥的把这个巢安置妥当。我还要忙我的事业,赖以养家糊扣的工作一样不得马虎,我要进修本科,为了省钱读自考;还要晋级,晋了中级晋高级,为了晋级要评优秀,评了县优评市优,还要偶尔多揽点活,考核加分一点都不敢含糊。奔波劳碌十余年,信心满满去高级答辩,到现场打听,哪有不托人找关系的,唯我只身龙潭虎穴,赤膊上阵,当时又急又怕,没法自如发挥。多亏主评审是曾经验收我课题的老师,还记得我但是认真努力的情形,因为这层,顺利过关。   阿弥陀佛!至此,我也明白:老天不负有心人!我将以此教育我的孩子和我的学生们。   我 13岁那年,姑姑曾捋着我的额发说:“这孩子命硬!”   我知道了为什么越活越心理越不坚强,为什么我总觉得额前冰凉的。经过这么多风雨历练,却因为我上无长兄,对于我来说就象额前少把伞;我无兄长,父亲无大儿,对我们家庭来说就好比檐前无瓦。   我记忆中父亲穿件乳黄色绸衫,瘦而高的个子,深邃的眼睛似乎凝着忧郁和心事,他又被传唤在乡卫生所办公室,跟随去的我,扒在外边的窗户往里看得真切。工作人员在给他做动员工作,让生了三个女孩的母亲做节育手术,我永远记得这个沉默的镜头,因为我能觉得当时的紧张,有些害怕。等我妈妈做了手术,被担架抬回来的时候脸上是坚强,似乎没有什么可怕的。那年我小弟一岁,我七岁。我爸爸脸上涌满自豪,再不说、也不怕别人说“绝户”这个词了。   我过了三十岁的时候,我再听唱《北国之春》,每每听见“家兄酷似老父亲,一对沉默寡言人,可曾闲来饮几杯”,我总是人不住要眼泪花花,记得父亲说过,我要是大儿子多好!如果我是顶门立户的长子,厚道、听话、肯进取、还孝顺,爸爸将借多大的力!可惜我是长女——多愁兼善感,善良无城府,孝顺却也优柔。我怎么努力出息最终也是为他人之妻,父亲只分享我一半的骄傲,而不是全部。如果我是儿子,最起码在他的思想里,我是他的全部。   如果我有个哥哥,即使偶尔沉默对斟,那将对老父亲是多么大的慰藉。我嫁在他乡也少牵挂。《父亲》这支歌,总能唱出我的辛酸——父亲能把我挑到人间,我却少一双有力的肩。   我走过的路,哥哥,他一定也走过,或许更坎坷。但我一直坚信男人的肩要扛得重,眼要看得远,心要容得宽。因为小时候我在房檐过家家的时候,别人的哥哥到池塘捉泥鳅去了;当我和妹妹捉迷藏时候,人家的哥哥要去当兵了。   人生的路都是这样走来的。“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 朋友是路,人际关系是路,金钱也能铺路,家庭背景是路,父亲走过的路也是路,哥哥也是一条路。   父亲给了我生命,也给了我一片天,我需要自己伸出手掌挡风遮雨。众神如果有灵,知我此生福气不薄,如何却吝啬加我一兄?
有个哥哥,凭他的阅历见识,告诉我走路在哪转弯,行水会在哪里搁浅;或者我只作为倾听者,守上一盏茶的工夫,听他把沧桑的故事娓娓讲来。    当我见到贾哥的哥哥时,有股柔情在心底弥漫——长兄如父,我再次想起在乡下寂寞的守望着的父亲,我何曾为父亲添砖加瓦,出半臂之力,惭愧。有个好哥哥,为我父亲叹息,为我再叹.    我命里无兄,是天意要我绝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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