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我的乡邻们

我的乡邻们
　　有时，想想生我养我这块乡土，很是有些不甘。又不是高原，也不是盆地。不南不北，没山没水。只是平平坦坦，平平常常，又平平淡淡，我的这些乡邻们也便这样。 　　如若非要写点什么给我的乡邻父老们，也只有一些土里土气的琐事。 　　勾起我文字的，是上次的一件小事。 　　一个来月回趟家，到家门口时，已经近傍晚。父母亲可能还在田地里，街门锁着，而我又忘了带钥匙。我知道父母下地干活，也怕把钥匙掉到地里，也一般不带。他们锁了门，就手从门楣上伸进去，随手把钥匙挂在门框里面的小钉子上。我知道那钥匙肯定这时也在那个小钉子上挂着。伸手要去取时，看看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不断的有人走过，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不停的还得打着招呼，看那边不远处，还有几个老太太坐着小马扎不停的嘀咕着什么。想到这些，心里就有些紧张，不肯把手伸到门框里面去。 　　我正在门前转来转去，那边坐着一个老太太着了急了：小子？是不是进不去门了？忘了带钥匙？嗨！你把手伸到门框里面去摸摸，你爹妈经常把钥匙挂后面的小钉子上…… 　　我连连应声，伸手摸出钥匙，连滚带爬的进了家门。想想刚才自己的为难真真让我脸红脖子粗、哭笑不得。 　　于是又想起去年过秋时的一些事情。 　　父亲让我去后街找坡叔定下铡草机，下午铡草。我去坡叔家找了两三趟也没找着。后来母亲才想起来对我说，找你坡叔去他家怎么能找得着？去三河家找。 　　我去了三河家，果然他正蹲在北屋门槛上，举个大瓷盆子，呼噜呼噜的喝着疙瘩汤。 　　铡完了草了，母亲也给我说起坡叔。 　　你不记得说，坡叔自小家穷，娶了个媳妇有点呆傻。唉，这几年他媳妇傻地越来越厉害。别说下地干活，就是家里一口饭也做不熟了。两个孩子还在上学，一家人穿衣吃饭都成了大问题。再说，今年夏天，后院的三河出车祸死了。剩下了三河媳妇也还有两个上学的孩子。――现在人家就是“打伙”过。 　　什么是打伙？坡叔和三河媳妇过到一起了？他们结婚了？还是非法的？我听得有些希罕。 　　什么非法合法？母亲对我的口气大不以为然。这边傻娘，那边没爹。下边四个孩子上学都得花钱。就是身上一件穿的，肚里一口吃的，家里笤帚簸箕，地里木耙铁锨……这爹娘少了哪个行？人家不打伙，你说怎么过？你说你说？ 　　我本来还打算问，那么坡叔晚上在哪边睡觉？两家孩子有没有意见，村委会有没有人管？……被母亲一句，“就你们这些年青人事多！”一下子给闷了回去。自己一下子觉得便矮了许多，气短的再也说不一句。 　　想想我们村里最壮观的一件事情，好像在前年的冬天那一晚。
我们村的二歪歪，在市化肥厂喜欢了一个城里的姑娘，那姑娘也很带见他。那姑娘家好像是个什么市里头头脑脑儿，对他女儿的这个非常做法大大的不满意。 　　那姑娘家的哥哥跑到化肥厂里恐吓二歪歪，他是个老实人，只好躲在家里不去上班。谁知那姑娘倒也真的有心有胆，自己跑到二歪歪家来了。 　　那哥哥得了信儿，带了两卡车打手，半夜间到了我们村了。说是二歪歪把他们家妹子拐来的，这次找上门来。两条道要二歪歪选：要么交出妹妹；要么把他家里的房都给拆了。 　　二歪歪的父母都上了年纪，怕得厉害。对着那姑娘说，闺女啊。我们庙小，着不开您这大菩萨啊！您是好闺女，可我们家二歪歪没那福气啊。你还是走吧……老两口哭成一团。二歪歪也和那姑娘抱头痛哭。 　　我们这街上差不多都姓王，一听闹的厉害，钻了被窝的人们都爬了出来。大家裹了棉袄棉裤，一边冻的嗑牙，一边去请王家的最大的大辈，就是油房里金台爷。 　　金台爷让村支书去开了路灯（我们这里只有过年那几天，才开路灯。不过，村支书也比金台爷小着两辈，不敢不听）半披了老羊皮袄，爬到花柴垛上去。问那开车的都是什么？告诉他们，我就是这是最大的大辈。有什么事朝我说。 　　金台爷抽完了一袋烟了，也听明白了。说，好吧。二歪歪不该把人家闺女勾了来。这样，二歪歪爹娘把闺女送出门，走不走看她自己。街面上的老少爷们！咱们都把大门二门大敞四开着。这么好的闺女要往哪家走，咱们都得接着。去了哪家就是哪家的亲闺女，我看他们哪个还敢抢咱们街上亲闺女？金台爷话刚说完，村里的爷们儿娘们儿齐声答应，一时间真是地动山摇。一霎时间，千家万户把门开开，男女老少又在二歪歪家门口排出一个人胡同…… 　　后来那城里的头头儿还动了公安，但到底那姑娘就是嫁了二歪歪，结婚那天，全村人把他们家的土墙头都挤坍了，大家说，嗬！看人家城里的媳妇就是俊儿，啧啧。那个说，还是我们村里小伙子有本事！金台爷坐上正座，端端正正喝了三大盏。 　　这便是我的乡邻们。自小离家，上学，后来又教了学。现在见了他们，一个村子的看了眼热，只是多和姓名对不上号了。有时，脱口而出，往往也是叫错了辈分。有时回家父母就经常责怪我，你应当叫某某爷，你却喊了人家叔，人家挑礼了；你应叫某某哥，他岁数再大，辈比咱还小。你叫他叔，乱了。怎么行？父母说过一次又一次。我也只觉得比看红楼梦的人物关系谱还要复杂的多。往往是哼哈一通，然后一干二净。 　　他们见了我，也无论是何时何地，都是那么干脆利索，心安理得的大吼一声，“臭蛋儿――”让我这么大的一个人了，从脑瓜皮，红到脚后跟。――那就是俺的小名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