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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原创] 夫家最疼我的那个人走了

2020-11-23抒情散文潇湘珍珠
公公是睡着了吧。是的,肯定是这样没错。眼睛闭着,没有戴假牙的嘴也闭着。那么地安静,那么地安详。不,不对。插在公公鼻子里的氧气管没了,悬挂着的那些吊瓶没了,床头柜上那台老是闪烁并发出嘀嘀叫声的仪器也没了,连盖在公公身上的棉被也拿走了,代替棉被
  公公是睡着了吧。   是的,肯定是这样没错。眼睛闭着,没有戴假牙的嘴也闭着。那么地安静,那么地安详。   不,不对。插在公公鼻子里的氧气管没了,悬挂着的那些吊瓶没了,床头柜上那台老是闪烁并发出嘀嘀叫声的仪器也没了,连盖在公公身上的棉被也拿走了,代替棉被的,是医院专门给死去的人盖的盖尸布,从公公的胸口起,一直盖到脚。   是了,刚才大姑子跺着脚痛哭来着。“爸爸,你舍得我啊”。“爸爸,你舍得我啊”。小姑子哀哀地哭倒在她老公怀里。两个大伯子、老公也是一声接着一声喊“爸爸”。还有女儿张着嘴喊,“我要我的爷爷”“我要我的爷爷”。   可我昨天下午五点多钟,还送了鸭子汤来啊。大姑子要我配合她给公公喂药,说我们俩个配合得最好。公公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中,呼吸粗重。我喊一声爸爸,公公张一下嘴,大姑子喂一口药。我再喊一声爸爸,公公再张一下嘴,大姑子再喂一口药。喂完药,大姑子以手心轻抚公公脸颊,表扬公公说,“爸爸好乖。”我拿了一片餐巾纸,轻轻擦拭公公嘴角的药汁。公公睁开眼睛,对我笑了一下。我说,“爸爸,你笑什么啊”。大姑子趁机问公公我是谁。公公非常清醒地说,“小郭”。   公公确乎是已经过世了。大姑子小姑子被搀扶着到相通的隔壁的那间病房里去了。两个大伯子、老公各自拿出手机向亲戚们报丧。大嫂,还有那位这几天请来看护公公的看护,在收拾东西。心地善良又大方的大嫂,把我们带去的一些麦片奶粉水果,统统都给了看护。医生、护士一个都不见。   我拖了一张方凳,在床边坐下。我想着前天,前几天,我也是这么紧挨着床铺坐着。为了不使处于一时清醒一时糊涂的公公,那只插了针头的手乱动,我轻轻地握住公公的手,隔一会,喊一声爸爸,问他我是谁,哄他唱歌。我想着这几天晚上做的一些奇奇怪怪的梦,尤其是昨天晚上。上半夜梦见我过世了二十多年的父亲在我处于极度恐慌的时候,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我热切地扑进父亲的怀里,老父亲却非常冷漠地推开了我。下半夜梦见自己在洗脚屋洗脚,修脚师给我剪脚指甲,他说我左脚大脚拇指的指甲坏死了,要全剪掉。然后问我右脚的大脚拇指是不是也是灰指甲。我告诉他,我右脚的大脚拇指的指甲早就空掉了。为什么会做这么古怪的梦,难道是冥冥之中,或者是我的潜意识告诉我,我将失去我生命中的第二个父亲?   眼泪象开了闸的水,汹涌地从我的眼睛里流出。我喊公公喊爸爸,喊了整整十八年了。跟喊我自己的爸爸,时间几乎是一样长。十九岁那年就没了爸爸的我,在二十三岁的那年,又重新感受到了一份真挚的父爱……   老公是公公的小儿子,在我走进夫家门的时候,公公已经有了两个孙女两个外孙女了。不用说,公公婆婆当然是非常希望我给他们生一个男孙的。我的肚皮却不挣气,给夫家凑齐了五朵金花。公公没有怪我,他老人家是那么地疼爱他最小的孙女。   头几年回家过年,因女儿还小,每次吃饭,我都要先喂女儿。所以总是和几个侄女一起,在小桌子上吃。但公公每次都会喊我,要我到大桌子上去吃。有时上桌晚了,没什么菜了,公公就会说,没什么菜,饭要吃饱啊。   和老公闹了矛盾,眼窝子浅的我,常把眼睛弄得红红的。公公就会安慰我,要我别生气,说生气对身体不好。   老公抽烟厉害。公公总批评他,要他少抽点,多给点钱给我,说我一个人在家里,又要上班又要带孩子,很辛苦,要他多体贴我。   随老公调到株洲后,我的工作一直没有落实好。婆婆在世的时候,是婆婆催两位大伯子帮我想办法。婆婆过世后,公公就接替了婆婆的角色。一次又一次地对大伯子说,要他把我调到茶陵自来水公司去。大伯子和公公开玩笑,说我回家去住,他每个月开我两百块钱工资,问公公开我多少。公公说他有一千四百多块钱一个月,他自己留七百,剩下的都给我。大姑子也给我讲过一件事。说她跟公公讲,她退了休后回家去住,公公不让,说要我回去,说她有退休工资,我没有。大姑子还说,不知道公公为什么这么疼我。   有这种想法的,又岂只是大姑子。婆婆过世后,公公一直都是跟二哥二嫂住在一起,照顾公公饮食起居的,都是二嫂。我只不过是过年回去的时候,给公公买他爱用的大宝洗面奶面霜,或奶粉或毛衣或外套什么的,嘴巴乖巧,多叫了几声爸爸而已。   公公的的确确是很疼我。去年,公公在我家住了几天,当时老公不在家。我安排公公住在挨着客厅的主卧室里,我母亲和女儿睡挨着主卧室的女儿房里,我睡在挨着阳台的书房里。我早上起来,看见公公静静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就问他,“爸爸,你怎么不去阳台锻炼身体”——公公在家里,每天都是五点多钟就起床锻炼身体的。公公的回答,让我既感动又惭愧。“太早了,我怕会吵着你睡觉。”   老公停薪留职做生意后,跟公公借了几万块钱,几年了,一直没还。都以为把钱看得很重的公公会催我老公还钱,没想到公公却一再表示说,只要我老公对我好,就不要他还钱了。   在公公被怀疑患了老年痴呆症住进医院后,不少的时间里,公公分不清他的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孙女外孙女辈就更认不出了。唯有我,十次有八次喊爸爸,公公能清楚地知道我是谁。那位看护还告诉我,就是我不在医院的时候,公公也会念到我。   眼泪模糊了我的视线。泪眼朦胧中,我看到公公的面容还是如生前一般慈祥。我抑制不住地哭出了声。   公公走了,夫家最疼我的那个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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