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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原创] 守望蛙鼓

2020-11-22抒情散文徐善新
“咯哇哇,咯哇哇”一串高亢的蛙鸣在高高的防洪大堤上响起。一个高个子的白衣女人在大堤上慢慢游走。她的嘴吧里发出一声声逼真的蛙鸣。我在自己的田埂上巡逻,清晰地看见她白色的影子。可是我没有理她。月亮从东方的云隙刚刚露脸,水里、岸边草丛的青蛙就奏响
  “咯哇哇,咯哇哇”一串高亢的蛙鸣在高高的防洪大堤上响起。一个高个子的白衣女人在大堤上慢慢游走。她的嘴吧里发出一声声逼真的蛙鸣。我在自己的田埂上巡逻,清晰地看见她白色的影子。可是我没有理她。   月亮从东方的云隙刚刚露脸,水里、岸边草丛的青蛙就奏响了求爱歌曲大合唱。原野上的雾气,被蛙鼓震动得轻轻飘荡。   江南的春夜,蛙鼓格外响亮。春天是恋爱的季节,蛙鼓就是它们的求爱的歌声。   "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诗词意境一样优美的乡村蛙鼓,要在诗人和老人的诗文和回忆里寻找了。    现在的乡下,基本上是静悄悄的,臭水沟里偶尔钻出几声蛙鸣,恰似奄奄一息的孩子的哭声。方圆十多公里,就剩下我承包的几十亩土地里还有喧闹的蛙鸣。   我在狭窄的田埂上巡逻,田埂草尖的露水打湿了我的裤管。   无论月儿怎样明亮,庄稼也只是灰蒙蒙的样子,那是一种朦胧的美丽。在蛙鼓的间歇中,我听到露水的凝聚和流动,珍珠一样滑过叶片,掉入田水,溅起敲击银盘一样的声音。   我的脚步声对青蛙产生了威慑,它们停止了歌唱。寂静的田野,只有露珠敲击着田水里的月亮。   可是,青蛙耐不住寂寞,终究再次歌唱了,这一次比先前更加响亮。我掏出手机拨通了妻子的电话。   她接听的时候,我却不讲话,那春潮一样的蛙鼓便激动了她的心:“么事哎大孬子,哎呀呀,你烧死了,是青蛙在叫啊?”   “这是天籁,是春天的声音。”半晌,我才说。    我说话的时候,青蛙不叫,我一住口,它们就拼命地叫,于是妻子也就听得更加清晰。   她呵呵地笑着:“真好听,真好听。”   我立在月光下,看得见自己短短的黑影轻轻颤抖:“老婆,多美丽的夜晚啊。” “  好啊好,大孬子,你觉得幸福就好。”   多年来,我在乡下承包土地,带给妻子的只有痛苦和担心,唯一的乐趣就是年年春天,在电话里听我身边的蛙鼓。   妻子又听了一会儿蛙鼓,正要和我谈什么,忽然,我发现不远处亮起了几盏雪亮的灯光。我大惊失色,急忙挂断电话,向那灯光冲去。    在我的心里,那灯光就是毒蛇的眼睛,不,比毒蛇的眼睛还要瘆人。在当今的社会里,已经没有毒蛇猛兽让人害怕,它们已经成为国人火锅里的常客。   那雪亮的灯光,是农民的电瓶灯光。   除了沙漠地区,只要有水的地方——可能全国都差不多,一旦夜色降临,所有的电瓶灯就在瞬间亮了,整个的乡下真是明星莹莹,光柱林立,健壮的农民身背沉重的电瓶,一手拿着一根竹竿——分别是电的两极,插入任何水里,所有的生命都瞬间死亡或者晕厥。他们穿着高筒胶皮靴子,武士一样四处游荡,凡是倒映着星月的地方,都是他们的屠场。 ?/P>   这时,我的大狼狗咆哮起来,看得见一片凌乱的人影。我平伸双手以保持平衡,在田埂上疾走,几次差点掉入水里。   等我到了跟前,想趁机偷捕的农民急忙溜走。可是并没有远去,他们在周围的水边、塘边,河边,不停地用电在水里屠杀,我计算了一下,基本是半个小时就是一遍。你刚刚走,他就来了。无穷无尽地折磨水里的生命,水里哪还有野生的黄鳝泥鳅青蛙?于是就引起城里人花高价购买,更引起新一轮疯狂的捕捉。   现在的农民没有人保护青蛙了,能抓住一个就幸福得找不到眼睛,有的连幼蛙也捉去卖。还有的竟然把蝌蚪捞来喂鸭子。从来不曾想到,善良无助的青蛙保护了他们的庄稼。   “咯哇哇,咯哇哇”一阵高亢的蛙鸣又在高高的防洪大堤上响起。那个高高的白衣女人还在大堤上慢慢游走,嘴吧里发出一声声逼真的蛙鸣。   月亮渐渐升高了。所有的影子都越来越短。   不远处的树丛里一个声音响起:“妈妈我日的,鸡巴卡妈(青蛙)还当宝,天天看、天天看着,老子哪天投一瓶甲胺磷(剧毒农药),看他田里还有个鸡巴卡妈!大家都想不到才好。”   另一个声音说:“鸡巴书呆子就是讨人嫌,放着记者不干当插田的,现在,妈妈我日的小孩子都能买卖,昨天方湖村有个小孩又被人拐走了。他还保护他妈的卡妈?活孬子!老子今天不困觉,守到天亮……他妈的老虎还要打盹的吧。”    我担心有人在另外一个地方悄悄下田,便朝无人说话的地方走去。因为田里的青蛙吃了虫子,我基本不打农药。生产了许多无公害的产品,可是为了看守青蛙,我花的代价太大了。天天熬夜,白天还要劳动。   是的,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也有意志崩溃的时候,我知道,面对善良无助的蛙鼓,我可能是一个最后的守望者。能守望到哪一天,我也不知道。   月光悄悄地移动着一切黑色的影子。我的身边雾气游动,露珠闪闪,蛙鸣声声。    高高的大堤上,那个女人还在模仿着蛙鸣。   她原来天天早晨在附近的村里收购青蛙,然后拿到城里的菜市场卖。她的手脚特别利索,几秒钟就可以把一个青蛙的皮剥掉、肝肠掏出。因她动作麻利,很节约城里人宝贵的时间,所以她生意特别好。每天收购的青蛙都不够销售。她多次找我,要我把田里的青蛙让她捕捉,然后我们对半分成。她纠缠了几十次,我都不同意,她骂了一声“有钱不晓得赚的大孬子”,悻悻而去。   为了赚取更多的钱,她一家人都成了捕捉青蛙的能手。她六岁的儿子星期天也到城里菜场帮忙给青蛙剥皮。血呼呼的小手飞来舞去,比妈妈还要利索,引起城里人一阵阵赞叹。一次,一只青蛙跑了,蹦蹦跳跳钻入人群。她忙着过秤收钱,儿子就去追,可一去就没有回来。   听说被人贩子弄去卖了,也有的说可能被砸断手脚当成丐帮的赚钱工具,还有的说可能被人弄去挖人体器官卖钱了。   总之儿子没有回来。妈妈已经不再说话,天天模仿青蛙的叫声,呼唤那个追逐青蛙的儿子,已经整整八年了。    每当明月升起,蛙鼓响起,她就到我承包的田边模仿青蛙的歌声。她想在这里寻找到她追逐青蛙的儿子,可是,她每年看到的只是和今天一样的风景。   月色渐淡,所有的影子都和露水一起浸入泥土。蛙儿们累了,在青青的荷叶上,偎着晶亮的露珠打起瞌睡,我也钻进田边的茅屋。    这样的守望已经十年了,每年的春夜,我都会用手机把我的蛙鼓送到妻子的耳边。接通了以后,我将手机高高地举起,向着波光闪闪的水田,静静地让她听我守望的蛙鼓。“咯哇哇、咯哇哇、咯哇哇……”蛙鼓时或夹杂着虫鸣声、夜风声、露珠声、我的心跳声,流云一般飘进了妻子的心里。   此际,月亮在云隙里跳跃,萤火在我头上盘旋。四周还有闪闪的电瓶灯光在窥视。大堤上还有一个模仿蛙鸣、盼望儿子归来的白衣女人。   可是,我的身体已渐渐不如从前,在孩子都可以买卖、人们良知丧失殆尽的现实里,我对蛙鼓这种自虐式的守望又能坚持多久?又有多少意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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