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痛苦有多苦

　　　　　痛苦有多苦 　　听到风儿离去的消息，我的心一阵紧缩。那样一个年轻鲜活的生命竟然说没就没了。朋友约我一同去医院里风儿最后一面，我拒绝了。我真的不敢去想曾经美丽的风儿离去时的样子。做过多次化疗的头上还有飘逸的长发吗？脸上还有如花的笑靥吗？被癌细胞侵吞的躯体还有绰约的风姿吗？我不敢面对生活呈现出来的无情和残酷，赤裸裸的无情和残酷。

　　我将自己关进房间里，打开电脑，闭上眼睛，听着我和风儿上学时最爱听的老歌，让那如水的旋律和着悲伤的泪水，一遍遍地流淌。“风儿刚刚吹过来，云儿就要走，有人想拉你的手，对你要挽留，来呀来，来呀就要常相守，走呀走，总有相逢的时候，花儿自开水自流，天凉好个秋……”歌声将我带回快乐的校园时光，歌声让我回忆起和风儿相识的点点滴滴。

　　我与风儿是大学同学，她是睡在我上铺的姐妹。风儿大我两岁，家境很是贫困。可一身朴素的衣服掩饰不了她的天生丽质，脸上那份淡然和忧郁让人怜惜痴迷。记得有谁说过，女孩子之间的友情更接近于恋情。沉默寡言的风儿在我面前有说不完的话，我们形影不离，以至于同学们给我起了个“影子”的外号。大学四年，风儿在那些狂热的追求者面前始终是冷若冰霜。我暗自庆幸，只有我可以走进风儿的内心世界。我们无话不谈，在彼此面前都是透明的。

　　大学毕业那天，同宿舍里几个外地的同学将行李提前运走了，晚上就只能两个人挤在一张床上了，我当然是和风儿在一起。可是天一黑就没看到风儿的人影，等联欢会开完了，风儿才神秘的回来。我发觉她有些异样，身上有淡淡的香水味道，一向苍白的脸上布满了红晕。等到熄灯休息时，风儿紧紧地拥着我，在我耳边吐气如兰地说：“我要结婚了，你给我做伴娘吧！”我吃惊的想喊出声，风儿用手轻轻地捂住了我的嘴。原来，风儿因为毕业分配的事，去找她的一个老乡帮忙，老乡也没什么门路，便来了个迂回战术，为风儿介绍了一个某部长的公子。这样，家在农村，姊妹兄弟一大帮的风儿顺理成章地留在了大都市，家里也不用为她的事操心花钱了。风儿的工作已经有了着落----一家金融部门。

　　对于风儿的这桩带有交易性质的闪电式婚礼，我很是反对和怀疑，可想想风儿的家境，也只好如此。我只能默默地在心里为风儿祝福。

　　婚后的风儿，更添几分成熟和风韵，只是变地更加忧郁了。即使在我面前，也经常沉默，丝毫没有提起过那个尊贵的家和做小车司机的丈夫。我隐隐觉得，风儿的婚姻并不是人们想象中的幸福。后来发生的一件事更加证明了我的猜测。一个深夜，风儿突然来到我的单身宿舍，要搬过来与我住在一起，我拒绝了。因为风儿是有家的人呀！她发疯似的抓住我的肩膀，满脸是泪：“云儿，你知道我天天过的是什么日子吗？他在外面赌博嫖娼，经常夜不归宿，我稍有反抗，就要挨打！”风儿一边哭诉一边撩起上衣，天哪！细腻雪白的肌肤上布满了一道道青紫色的淤痕。我心疼地将风儿揽在怀里，两个人哭成了一团。

　　风儿还是在那个水深火热的家里生活着，现实的很多牵绊让风儿无法离开那个家庭。风儿的父亲得了胃癌，需要昂贵的医疗费，风儿的弟弟妹妹们需要找到一份能糊口的工作。我不知道风儿的不幸要持续到何时，会是为了那个无法抹去的贫困烙印，以一辈子的幸福做代价吗？

　　接下来的事情是谁也无法预料的，风儿的公公----那个声明显赫的部长,因为贪污受贿罪被判刑。而风儿的丈夫在一次酒后驾车时，出了交通事故，成了一个轮椅人。风儿的命真是比黄连还要苦，不过转念一想，因为这个变故，风儿应该可以离开这个家庭，去寻找自己的幸福了。

　　让我想不到的是，风儿选择了留下来，苦苦地支撑着这个风雨飘摇的家，任劳任怨地照顾因受刺激而偏瘫的婆婆，照顾曾经那样无情地伤害过她的丈夫。而且，在那次交通事故中，风儿的丈夫丧失了生育能力，这就意味着，风儿一辈子都不能做母亲，也享受不到夫妻之爱。风儿的举动，让我想起了《平凡的世界》中的田润叶，田润叶和李向前的婚姻一直名存实亡，可是当李向前出车祸以后，她还是毅然回到自己一点都不喜欢的男人身边。风儿和润叶一样都是太看重道义与良知，她们的身上都有着中国女性特有的甘于奉献的传统美德。

　　我不知道痛苦到底有多苦，我也不知道在风儿柔弱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怎样坚强和善良的心。风儿依旧美丽，脸上是波澜不惊的沉静，眼里是洞彻世事的平淡。“哀莫大于心死”如风儿亲口对我所说：“你们是睁着眼睛生活，我是闭着眼睛活着。”每年的同学聚会，风儿从来都不参加，只有我知道，她不是故做清高，她是怕别人同情怜悯的目光。同学们提起风儿时，总是一声沉重的叹息。风儿的遭遇，也使我们羞于提起那些琐碎的无病呻吟的痛苦了。

　　生活总是充满了无穷的变数。老天为什么要将所有的不幸都降临到风儿的身上？让她尝尽世间种种苦涩，然后再残酷地掠走她的生命。那么多的沉重压在她一个人的肩上，那么多的郁闷积在心里，人又怎么能不生病呢？被腹痛折磨了很长时间的风儿最终被确诊为晚期肝癌。当风儿平静地将这个消息告诉我时，对我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放下电话，我便急急地赶去看望风儿。她正若无其事的为他的丈夫按摩两条失去知觉的腿，床上她偏瘫的婆婆流口水了，风儿又赶紧去照顾婆婆。这个情景让我打消了规劝风儿积极治疗的念头。我想，离开这个尘世未免太残忍，可对风儿来说，离开或许又是最好的解脱了。 　　风儿！原谅我不能送你上路，原谅我的自私和懦弱。我会将一个健康美丽的你永远珍藏在心底最温柔的角落。我会在一个又一个不眠之夜为你祈祷，祈祷你的灵魂在天堂里安息。我会在每年的清明捧一束鲜花去看你，陪你听那首我们喜爱的老歌：风儿刚刚吹过来，云儿就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