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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幽 暗

2020-11-19叙事散文言子
幽 暗言子荧屏上的光亮投射房间。墙壁、落地灯、凉椅、茶几是淡蓝色的,被黑夜包裹。她像一堆影子,一堆淡蓝色的影子,脸和黑发都在幽暗中,还有那件深色灯草绒棉袄。可以开灯,她没有,把自己置身于黑夜的幽暗中。她望见了森林,还闻到了海水的腥味,天空是
          幽 暗            言子    荧屏上的光亮投射房间。墙壁、落地灯、凉椅、茶几是淡蓝色的,被黑夜包裹。她像一堆影子,一堆淡蓝色的影子,脸和黑发都在幽暗中,还有那件深色灯草绒棉袄。可以开灯,她没有,把自己置身于黑夜的幽暗中。她望见了森林,还闻到了海水的腥味,天空是蓝的,明亮又清澈。这是白天,有阳光的时候。黄昏就不一样了,还有雨天,森林和海面上的天空,是幽暗的,但很宁静。阴天也是如此。她常常让自己置身于森林和大海的幽暗中,走的很远。是的,走的很远,一个人。从来都是一个人。好多年了,都是这样。一直是这样。她在幽暗的天空,或是在幽暗的黑夜,不停地走。朝着她要去的地方,一个人。   火车从山脚开走,她听见了车轮撞击钢轨的声音,还有火车出发时的长鸣。吼叫着走进了黑夜,沿着蜿蜒、起伏的钢轨。那些钢轨,绵延大地,穿越平原、丘陵、河谷、山峦、高地。当然,也穿越大大小小的城镇。从城市出发,最终还是以城市为终点。坚固地分割着大地。每天每夜,她都能听到无数列火车的嘶鸣,轰隆隆开进,又轰隆隆开走,从来没有终止过。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从来没有终止。火车停靠的地方,以前是庄稼地,现在,山脚到山顶,都是高楼。是城市的延伸。到了晚上,万家灯火。   她总是立身于灯火之外。
  灯火之外,一列火车沿着海岸线奔驰。它一直在奔驰,沿着海岸线。海水是幽蓝的,在黄昏在阴雨天。有时甚至是黑色的。她看见过黑色的海水,那是北方的一座海滨城市,在夜幕的栈桥边,海水是黑的。火车沿着海岸线奔驰,大海静悄悄的。他在车厢里,被幽暗笼罩着。大海静悄悄,但他还是听见了海潮声。潮声此起彼伏。她听见了火车的嘶鸣,看着它沿着海岸线开去。   在那座海滨城市,在栈桥边,夜晚,她一个人溜达。昏黄的灯光洒在她身上,照着她艰难的脚步。没有目的地,总是没有目的地。散乱地溜达。她不知道他就在城市的幽暗处,在另一处靠近城市的小镇。很多年以后,她和他才相遇。从此,她就看见一列火车在天空下沿着海岸线奔驰。
  十年前,山脚的火车是从田野上开过。公路边也是田野。夏天绿色的秧苗,秋天金黄的稻田,铺展到河边。那是一条从雪山奔流而下的河流——安昌河,与涪江汇合,然后归入长江,再归入大海。站在楼上,能看见河流蜿蜒而下,绕着青山和田野。炎热的黄昏,沿着一条条田埂,穿过田野上的农舍,她去河边游泳。河里,聚集了好多人,男男女女,他们让清澈的河水清洗着身子。河水让身体凉爽下来,也让灵魂安静下来。河岸是静谧的。田野的气息在夜幕降临,炊烟飘出瓦房,淡蓝色的,飘散秧苗上。河水在流淌,流淌的声音也是静谧的。一切都在幽暗中。河水幽幽流着。就这样,她在幽暗中上了岸,在幽暗中回到了家。十年后,她仿佛还看见了夜幕下的幽暗,那青山、河流、田野、房舍。它们在一片静谧中。现在回想起那样的静谧和幽暗,她的内心就有一种宁静,仿佛自己又置身于那样的幽暗中。但田野早已消失,河流也消瘦了。站在高楼,再也望不到那条奔腾的河流。
  置身于灯火之外,她只能去想象田野在夜幕下的幽暗和静谧,还有那些散落田间的瓦房。
  窗外灯火辉煌,她在一片幽暗中。
  火车一直在奔驰,沿着海岸线。海水映照着车厢。宽阔无边的大海。幽暗中,他点燃了一枝烟。这一生,他离不开烟,从他成为一个男人那天起。大海有些幽暗了,黄昏下。大海的幽暗浸染车厢。那张脸是沉思的,手中的烟在燃烧,点亮了大海的幽暗。平原仿佛没有尽头,大海仿佛也没有尽头。冬天的风在吼叫,刮下了几片雪。雪花飘落大海,在冬天的黄昏,仿佛从来没有落下过。这个黄昏,雪花没有在大海上留下痕迹。沉入幽暗的海水。北方的城市不是没有痕迹,那座远离大海的城市,嵌入了他的记忆。沿着海岸线,他从一座城市到另一座城市。海水扑面而来,他闻到了海水的气息,也闻到了年味。越来越近,海岸线即将消失,大海在幽暗中。
  她就那样一直站在幽暗中,听一个蒙古歌唱家的歌声。她热爱的这个蒙古歌唱家,始终没有出现在荧屏上。整张碟子,都是草原的风景。绿色的草原,海洋一样宽阔、深厚。她已经置身其中。这是能让她安宁的歌声,尤其适合在深夜倾听。风一样的歌声里,幽暗中,她走的很远。蜿蜒曲折的蒙古长调把她带向一个辽阔的地带。她总是被感动,被这些歌声感动,在深夜,在幽暗中,她的泪水随着辽远的歌声融化在黑夜。她像一堆黑影,但她知道自己正在朝着远方走去,内心一片光明,一片辽阔、辽远。或是那块高地,或是一条河流,或是一片田野。置身于灯火之外,她在这些地方行走。让自己沉静,没有一点飘浮。让自己沉入大地。   就是这样让自己沉入大地的。幽暗中,她的双脚是踩在泥土上的,是贴着大地在行走。是在静谧中穿过那些庄稼、河流、高地、森林,让自己像一穗沉甸甸的稻谷。幽暗让她享受秋天的饱满。似奔腾的河流、茂密的森林、深厚的海洋、宽阔的田野、辽阔的草原……
  火车终于在深夜离开了海岸线,进入城市。   城市是它的终点也是它的起点。   他下了车,朝着灯火走去……
  但她依然看见火车沿着海岸线奔驰。海水是幽暗的。
  有一个冬天,她沉入了黑夜。她经历了一次死亡,这不是第一次。她觉得自己会窒息而死,赶快下了车。她双眼朦胧,看不清城市的灯火和车流,身上冒着冷汗,手冰凉冰凉。她觉得死亡正在逼近,回不去了。蹲在黑夜里,头上是一棵北方的树,灯火朦朦胧胧照着大街。她蹲在黑夜里,蹲在幽暗中,经历着又一次死亡。夜晚的街道仍然嘈杂,来来往往的人从她身边走过。她在幽暗里一直蹲着,无力行走。这种接近死亡的体验不知是第几次了,一下就进入了一片黑暗,不是幽暗,是纯粹的黑暗。一双眼睛看护着她。她在树荫下闻到了大海的气息。不知过了多久,她从黑暗里出来,又开始了行走。后来,那双看护她的眼睛流泪了,为她流下了眼泪。这一生,可能只有这样一双眼睛为她落泪。她的双眼也被感染,饱含泪花。她看见那些热泪似蓝色的海水。   那个夜晚,在喧嚣的都市,她像是从海洋里走了一遭……
  现在,站在窗口,能遥望夜空,但看不见夜色里的田野。田野在黑夜里的幽暗让她想起了月下的竹、兰、芭蕉、青草、井水、湖泊、海洋……   望过那片灯火,她还是看到了绿色的田野。夜幕下的田野。还有那条清幽的河流。   置身于灯火之外,她才能看见这些。   蒙古长调也融入了草原的幽暗,它更适合于在黑夜歌唱或倾听。   跟随着蒙古长调,她的双脚踩在田埂上。田野的气息在黑夜散发。幽幽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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